因果之论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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鞅珩早早就察觉到鞅赦入了鞅城, 便心安理得地在鞅城的主殿内候着他。但他从日出候到日落了,却始终没能候来鞅赦的踪影。

夜幕开始四合,鞅珩看着主殿内次第燃起的魔灯,眼神一片冷凝。

他这便宜父亲到底在搞什么?都重伤垂死了还不知道来求他,还有闲心在外晃荡?

倘若是他鞅珩伤重, 早就开始谋算了……

等等!谋算?

鞅珩似是想到了什么, 面色微微一变。

主殿的魔灯轻轻一晃, 暗了又明。就在这一明一暗的瞬间,鞅珩整个人化作一团魔气,慢慢消失在原地。

主殿内的鞅珩刚消失,主殿地底的地下魔宫大门口,有一团黑影渐渐清晰起来,正是鞅珩的模样。

鞅珩急急打开魔宫的大门。

硕大的黑色图腾在大门上一闪, 黑色的石门随之从两侧退开。透过还未完全开全的门缝, 鞅珩一眼就看见了鞅赦。后者正站在血池旁,看着泡在池底的离音,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鞅珩见状,一身杀意差点没能压抑住。

他最是清楚他这便宜父亲有多荤素不忌, 便是强自克制, 他的眼神还是很快冷了下来。这眼神不像是一个儿子看父亲该有的眼神, 倒像是彼此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鞅赦似乎才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他转头看向鞅珩,笑得有些奇怪, “所以, 你真是铁了心要让她当你的伴生魔子了?”

鞅珩没应声, 反倒质问道:“你为何来这里?”

这般说着,他很快就来到血池旁,指尖一点魔气缭绕着,丝毫不掩饰对鞅赦的戒备。

两人靠得近了,风格各异的两张面孔放在一起,血缘上的亲近表现在眉眼间,有几分抹不掉的相似。

只不过这一点,不论是鞅赦还是鞅珩都不曾放在心上。

对着鞅珩的质问,鞅赦摸了摸下巴,笑得有点淡,“你这话问得有点意思。你我同出一脉,你这一身本事都是从我身上继承过去的。你总不能指望着你设下的禁制能拦住我吧?你老子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哪里能生出你这般主意大的……”

说到这里,他自己先闷声笑了起来,像是被自己逗乐了。

鞅珩冷着张脸,对此完全无动于衷。

鞅赦很快止了笑。

他挑着眉看鞅珩,神态十分漫不经心:“说真的,你确定就选她了吗?我先前问过她了,她不愿意当你的伴生魔子。”

鞅珩冷着张脸,“那又如何?”

他能感觉到,离音体内的魔族血脉已经越来越强盛了。她便是再不愿意,到底还是走上了他替她选的那条路。

魔族的岁月这般漫长,他早晚能等来她回心转意的那一天。毕竟这世上,只有他和她是同类了,她又如何能拒绝他?

鞅赦问道:“阿珩,你是不是喜欢她?”

鞅珩看着鞅赦的眼神不自觉就带了点鄙夷出来,似乎他问了个蠢问题似的。

鞅赦自己拍了下脑袋,笑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我都给忘了。号称无法无天冷心冷肺的魔,怎么可能会有‘喜欢’这种感觉呢?我得换个说法:未来你作为纯魔的漫长岁月里,你是不是就决定跟她纠缠不清了?”

鞅珩掀了掀眼皮看他,“怎么?不行?我的眼光总比你的要好。”

“你的眼光是不错。但阿珩,你知不知道,这小姑娘可是出身渊南族。天眷一族,背后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这一点,你可做好准备了?”

不需鞅珩回答,鞅赦看着眼前翻滚着的魔血,自己就明白了:“看来你是做好准备了……”

鞅赦抬起手,想拍拍鞅珩的肩,鞅珩却在这瞬间躲开了。

鞅赦也没在意,很自然地收回了手,道:“可阿珩,你做好了准备了,就怕人小姑娘并不乐意。我是不建议你选她的……”

“大多数魔族都以为伴生魔子的作用是为了让魔族保持清醒,让他们在猎杀血精时不至于遭受来自外部的血脉反噬……这说法并没有错。但等你活得久了你就明白了,外部的血脉反噬其实不过如此,真正难以愈合的,是来自于自己回忆的反噬……”

鞅赦看着魔血中的离音,声音有些悠远,像是透过她看着什么人似的:“咱们魔族身负永生不灭的机缘,却也容易守着回忆走向疯魔。无限的寿命里,一重又一重回忆相叠,就如同活了百世,可百世里的故人又都已成黄土。遗憾、孤独、孑然一身……这般情绪累加到一定程度,便容易走向疯魔……”

“伴生魔子是那个能陪着你从头走到尾,又能让你在回忆里寻到现实的那个人。但这个人,除非她真的愿意与你相伴一生,否则她有可能并不能让你免却孤独,倒有可能成为你孤独的缘由,最终成为你漫长岁月里解不开的执念。你越是清醒,就越是疯魔……”

这番话像是在劝诫鞅珩,又像是在剖析自我。

鞅珩听得眉头紧皱。

他难得在鞅赦身上看到一种疑似“寂寥”的情绪,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鞅赦真情流露,还是他有意为之了。

鞅赦看向鞅珩,脸上的笑仍然漫不经心,眼神却难得认真:“阿珩,真的,别选她。”

鞅珩脸色微变。

他之所以色变,倒不是因为鞅赦的话,而是因为……鞅赦身上的生机开始逸散了。

鞅赦表现得实在太过从容了,他根本就不像有伤的样子。原本还有些怀疑的鞅珩就完全没想到,他的伤势其实重到了这个程度。

肉眼可见,他的血脉开始分崩离析。

大量魔气自鞅赦身上溢出。他脸上有数道像是黑色魔藤的纹络不受控地浮现,这些黑色纹络的颜色极快地变浅,像是在短时间内退了色一般。

鞅珩紧紧抿着唇,扣住鞅赦的手腕,道:“求我!”

鞅赦一时间没听清,“什么?”

“求我,我就救你。”

鞅赦微愣,很快又漫不经心地笑起来,边笑边摇头:“我若是真想永生不灭,一开始……就不会有你了。”

鞅珩抿着唇,额上不自觉有点细汗浮现,脸上倒是满满的讥诮之色:“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一开始会有我,不是因为你活得太无聊了吗?不是你听说了为母则强,想让我母亲死心塌地地跟你才有了我吗?结果却没想到,我一出生她反而就自尽了……多可笑!”

鞅珩深吸口气,“你以为我就稀罕你的血脉?我一出生,先是不得不忍受妖族魔族血脉相斥的痛苦,再是必须得面临血脉分离的痛苦。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身上顶着一半纯魔血,所到之处尽是觊觎我血脉的同族。走到哪就杀到哪,一日不得安宁……”

他看着鞅赦,冷冷一笑,“我有今日,都是我自己打杀出来的,与你这大名鼎鼎的赦魔没有一点关系!”

鞅赦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脸上倒还挂着笑,似乎那笑就长在他脸上了似的,“唔……当年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本来,咱们魔族……也不盛行……父慈子孝……你这样……就挺好的……”

他看着鞅珩,像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你虽不稀罕自己的血脉……但我……却不后悔有了你……你母亲……是个极美的妖,只可惜……”

鞅赦脸上最后的那道黑色纹络闪了闪,像是油尽灯枯似的,即将消失于无踪。

但很快,这将将消失的黑色纹络,色彩又反常地浓了起来——有一道紫色的流光正经由鞅珩的手心往鞅赦身上倒灌。

鞅珩看着陷入昏迷的鞅赦,脸上的神色格外狰狞。

他紧紧握住鞅赦的手腕,像是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似的:“想这般轻易逃开一次次休眠又醒来的苦?不可能!你就该守着对我母亲的念想一日日活下去!”

“你当年不是太过无聊才有了我吗?今日我就将你当年给的都还给你。谁稀罕你的血脉?你我自此两不相欠……”

说着,他拉着鞅赦的手,一身魔气荡起,即将离去。

临去前,鞅珩顿了下脚,隔着一池魔血看向离音。

他神色放柔了三分:“你放心,咱们肯定不至于走上他们这种老路。你好好的,待我处理完这些杂事就来陪你……你得成半魔之身的那一日,我定是要来接你的……”

鞅珩这般喃喃了一句,很快就带着鞅赦消失了。

在他离开后不久,原本似是无知无觉沉在魔血池底的离音,身上忽然有一层浅浅的紫光晕开。

紫光闪动的瞬间,离音的气息开始节节攀升,终于破开了归一期大圆满的屏障,直冲万年修为而去,后劲十足,去势不减。

——

这一次突破,离音自己是有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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