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百四十一章 番外赛因(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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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外祖父告诉我的。因为我没有母亲,父亲也很忙,于是我常常住在外祖父那里。

外祖父总是将我抱在怀里,给我说外祖母生前对他说过的关于南方的故事,教我读很多汉诗——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冷落闲门,凄迷古道。”“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在外祖父低沉和蔼的嗓音里,我常常梦想着有一天,我可以学那诗里的南方女子,撑一把油纸伞,走在烟波画桥上,走进那个梦一般的世界。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为自己拥有一张汉人的面孔而开心。

外祖母从南方来到草原的时候,据说带来了一张七弦琴。在草原上,那是个十分稀罕的物件。

曾经听过外祖母弹琴的人都说,那是只有天上才有的声音。当然,在传闻里,外祖母总是穿一身出尘绝世的白裙子,本就不像是凡世之人。

只可惜,外祖母很年轻就去世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听过她的琴声。

于是我去找外祖父,说我想看看那张琴。我想看看是什么东西,能够发出那样动人的声音。

外祖父抚摸着我的头发,表情很遗憾。他的眼睛里慢慢蒙上水雾,然后将目光移向远方的天际,轻声说:“那张琴,被你姨母带走了。你姨母小时候,我也常常这么抱着她,给她说南方的故事,给她读南方的诗句。于是,她长大之后,就去梦里的南方了。”

外祖父口中的姨母,是我母亲的亲姐姐,年长母亲十几岁。外祖母去世后不久,年仅十八岁的姨母便带着外祖母的琴,离开草原去了外祖母远在南方的故乡。只是,姨母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外祖父的眼泪落在我的手背上。于是我轻轻抱住外祖父,仰起头看着他。他低下头来,发出一声悠长低沉的叹息。

那时候我还太小,并未对外祖父的叹息有所触动。

一直到很多年后,当我站在南方的土地上,回想起故乡的草原时,我才知道外祖父的那声叹息中有着多么深的悲伤。

南方送来了他的妻子,南方也带走了他的女儿。

但是,与外祖父对南方的复杂感情相比,我的想法则单纯了很多。年少的时候,我始终对南方怀有热烈的向往。

小时候我们心里大约都有一个崇拜的英雄,这个英雄代表着我们对于成年世界的美好想象,也代表着我们对于未来的无限热情。

我同龄人心里的英雄几乎都是我的父亲,他们伟大的阿里可汗。父亲当然值得崇拜,我也会很骄傲地说我最崇拜父亲。

但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还崇拜着一个人——我的姨母,那个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孤身一人去了南方的姨母。

虽然,彼时我并不知道姨母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爱上了那片土地,所以再也没有回来。

很多年之后,当我踏足南疆,听说了外祖母和姨母的故事,我才知道,那些故事原来那样悲伤。

在草原上,关于外祖母和姨母的故事,已经可以被称作“传奇”。

任何人和事,只要被贯以“传奇”之名,就会被赋予梦幻一般的色彩。但是,现实的世界里,故事往往很残酷。

外祖母的七弦琴有个残酷的名字——七煞琴,不是弹奏天上之音的乐器,而是追魂夺命的武器。这张琴似乎承载了某种宿命,困锁了三代人。

外祖母在南方的土地上失去了挚爱,又因为偷了家里的宝贝永生莲而无家可归,这才迫不得已来到了遥远的北方。嫁给外祖父后,她生了两个女儿,也就是我的姨母和母亲,并分别为她们起名为“弥里”和“额木呢”,分别代表“故乡”和“南方”,用以怀念她永远也无法再回去的南方的故乡。她本来已经获得了幸福,但她却只活到四十岁出头,在我的母亲还只有三岁的时候,她便去世了。

姨母带着外祖母的七煞琴,怀着满心的希望,去了她向往的南方。在那里她究竟经历过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她嫁给了一个心爱的男子,和他一起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的表姐——林偃月。可是,美好才刚刚开头,姨母便和心爱之人一起死在了江湖的仇杀里,留下了出生还不到一个月的表姐。

表姐幼失双亲,但很快被人收养,获得了家人和幸福。但是,表姐依旧没能逃离那张七煞琴所隐含的宿命,十四岁时便遭遇灭门之祸,不得已选择了用琴杀人。一年后,她早早失去了前半生的一切希望,那之后便只剩下了整整十一年心字成灰的绝望。

但是,命运的巧合,似乎常常带着某种必然性。像是有某种指引一般,表姐终于从遥远的南方,来到了北方的草原。

这个延续了三代的故事,终于随着表姐的到来,将两个相隔万里的世界对接在了一起,也将分割开来的故事拼凑在了一起,由我和表姐最终书写成完整的篇章。

然而,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一直懵懂未知,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恍然惊觉。

我的迟钝,是因为我陷入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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