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何处清漏长(2 / 2)
燕揽月闪着大眼睛看了众人一眼,便又开始垂眸诵经,小小的稚嫩的声音在御花园中,格外的清脆干净。
一顿饭吃下来,所有的人都索然无味,恒帝将燕揽月直接带在了身边。燕天宏的心都揪起来了,却也无可奈何。好在揽月乖巧,只是默默坐在恒帝边上,不哭不闹。
从皇宫回来的路上,燕瀛泽问挤进了燕天宏夫妇的马车中,他问闭目养神的燕天宏道:“燕老头,揽月为何出家了?”
燕天宏睁开了眼睛,“燕儿,皇上将兵权交到你的手中,如今你又袭爵了,揽月出家不问俗世,是保全他的唯一办法。以后,燕家便靠你了。”燕天宏说完又闭上了眼睛,燕瀛泽唇角扯了个弧度,躬身出了马车,燕天宏在后面轻声道:“燕儿,委屈你了。”
回到王府,燕瀛泽看着灯火通明的宅院,才惊觉,竟然又是一天过去了。
算算日子,离他成婚不过就半个月的时间了。
他再次摊开手掌,看着手中的布带,看了良久,他再次从酒窖中搬出了一坛酒,然后再次飞身上了屋檐。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等什么,还在期待些什么。他也不知道,他要等的人到底会不会来。他只知道,他要到这个地方来,他要确认一件事情。
燕瀛泽就这么一个人喝着酒吹着风,眼看着一弯浅浅的勾月已经升起,朦朦胧胧的月华让人想入非非。可是他要等的人却始终都没有出现。
他从怀中拿出那枚玉佩,对着月华看着,仿佛就那么看着,便能看出一个白子羽出来。
说来,白子羽将朱砂还给了他,却未曾将玉佩要回去,想来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吧。当初白子羽说过让他小心保存玉佩,如今东西他倒是保存得极好,可却把人给弄丢了。
也不知道燕瀛泽看了多久,看的眼睛都酸涩起来了,他身后的瓦片终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燕瀛泽立即回头,他今日并未喝醉,所谓的酒坛,也只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赵天麟依旧一袭黑衣,银色的面具覆于面上,徒增几分冷漠。
听着长街上的更漏声,燕瀛泽看着面前的赵天麟,他竟然第一次发现,原来面前之人与白子羽是多么的相像。
“你来了?”燕瀛泽的声音中竟然有了一丝颤抖,说不清是兴奋还是难受。
赵天麟一笑,“你是在等我?”
“是,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燕瀛泽也笑了,往旁边挪了挪道:“坐吧。”
赵天麟也不客气,走过来坐在他的旁边。
燕瀛泽转头看着赵天麟道:“你为何会来?”
“来看看你是不是醉死了。怎么,不可以吗?”
燕瀛泽抬起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你昨夜帮我包扎了伤口?”
一阵寒风吹过,赵天麟稍稍侧了身子,斜靠着螭首道:“有何不对吗?”
燕瀛泽垂眸看着手中的布带,然后解了身上的披风朝着赵天麟处挪了挪,将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
赵天麟身体一僵,便欲将披风拿下来,燕瀛泽却将他的手按住,继而将他的手拢起来,轻轻呵了一口气,又搓了搓,再将他的手放在了披风中盖好,“别动,你的手凉。”
燕瀛泽做完这一切,才缓缓将背靠在螭首上,叹了口气,仍旧垂眸看着手中的布带,看了许久才道:“曾经有一个人,也为我包扎过伤口。”他从手上将目光移到了赵天麟的面具上,“他包扎的手法与你一模一样呢。你说,是不是好巧。”
赵天麟掩在披风下的手蓦然一握,他转头笑笑:“这有何好巧的,小王爷这是想太多了吧。”
“是吗?我也觉得我想多了,不过,我还真是有些好奇,你这面具下面的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燕瀛泽转身拿过酒坛喝了一口,仰着头看着天,一句话说得不咸不淡。
赵天麟微不可见地一抖,继而转过脸将目光看向了遥远的地方。燕瀛泽却兀自在说着话:“我一直在想,我们认识也算是够久了吧,也算是朋友了吧?可是我竟然都没有见过你的样子呢,所以,赵天麟,你是不是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赵天麟依旧望着远处,喑哑的声音在阵阵冷风中有些不太真切,“我的容貌粗鄙,怕污了小王爷的眼。再者,我是丧门的人,你就不怕到时候被牵扯进一些不好的事情中么?”
“你认为我是会在乎这些的人?还是认为我被你牵扯的还少?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我认识的人呢,不敢让我知道,你到底是谁?”
燕瀛泽的话一句沉似一句,直到最后,已经到了无可回转的地步。他就那么看着赵天麟,目光沉沉,双眸中闪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赵天麟蓦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他也看着燕瀛泽,许久,才道:“你真要看吗?好,面具就在我脸上,你自己揭下来吧。”
赵天麟说完,便面朝着燕瀛泽,闭了眼睛。
燕瀛泽的手缓缓伸向了赵天麟的面具,面具触手冰凉。燕瀛泽深吸了一口气,五指覆上了面具,可是在手覆上面具的那一刻,燕瀛泽忽然害怕起来了。
他手背上的青筋毕现,五指曲张,力道却并未落在面具上。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若是面具揭开,与他预期的答案大相庭径,他该如何……
燕瀛泽再次将五指微曲,吸了一口气,终是缓缓垂下了手臂,“你走吧……”
直到赵天麟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燕瀛泽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再也没动过。更漏迢递,衬得这夜色也跟着凄凉了起来。
燕瀛泽就那么在螭首上坐了一夜,直到朝阳初升。他看着小泥巴满院子找他,看着小泥巴去通知燕天宏,又看着所有的亲卫都开始找他,但是他就是不想下去,不想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最后,还是林越一抬头,看到了螭首上坐着望天的燕瀛泽。
“你这是准备参透世俗得道升天?你比我更不像有慧根的人呐。”
林越爬上螭首,斜斜靠着螭首坐下道。
燕瀛泽不理他,而是飞身下了房檐,径自拉出追风驹,骑着追风驹一路去了梅苑。
可是,却在看着梅苑闭合的大门之时,才想起来,白子羽现在该是已经住进了驸马府了吧。他凝视着梅苑许久,最后吐了一口气,缓缓打马而归。
等他再次回到王府,却看到了原本该在恒帝身旁的燕揽月。
燕揽月依旧是那身灰布僧袍,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不哭不闹。旁边陪着燕天宏与王妃。林越拿着东西逗他说话。约莫着林越从宁远寺离去并不太久的缘故,燕揽月还记得他,接过林越手中的东西会甜甜道:“谢谢师兄。”
燕瀛泽缓步走过去,轻轻蹲在燕揽月面前道:“揽月,你还认识我吗?”
燕揽月放下手中的果子,一双黑眼镜乌溜溜打量了燕瀛泽一眼,慢条斯理开口道:“你是哥哥,我不认识你,但是我知道你是哥哥。”
看着旁边李焱派过来保护燕揽月的侍卫,燕瀛泽唇角挑了一下,转身出去了,将这暂时的温馨留给了屋内的燕天宏夫妇与燕揽月三人。
燕瀛泽蹲在紫烟堂门口,林越尾随而至,看他沉寂的面色,也没开口,只是走过去在故去的王妃画像前上了一炷香。再走回来陪着燕瀛泽静静坐着。
良久,林越打破了沉默,“你有何打算?”
燕瀛泽看着王妃的画像静默了许久才道:“不知道。”
“原本是有一些想法,可是在看到揽月的一瞬间,我就不确定我的想法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了。”
燕瀛泽转身道:“走吧,喝酒去。”
“诶,还喝?你别去了吧……伤还没好利索呢。”
燕瀛泽挑衅的看着林越道:“怎么,不是酒肉穿肠过吗?你居然也有不去的时候?”
“我那不是受人之托么?”林越撇嘴。
燕瀛泽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道:“你受谁之托?”
“嘿嘿嘿。”林越一笑,揽着燕瀛泽的肩膀往外走,“当然是姨丈啦,他叫我盯着你,说你的伤还没好全,不要老是去喝酒。”
“早死早投胎,真要是喝死才好呢。你到底去不去?”燕瀛泽有些不耐烦。
“去去去,走吧,我要是不去,你喝醉了谁把你弄回来?”林越无奈,跟着燕瀛泽往邀月楼而去。
林越看着面前的燕瀛泽与司马南,有些无语的叹气,他在想,他等等该如何将这两个人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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