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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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三天,韦庆度三场度毕,又来看他。他的精神已好很多,愿意出去走走,韦庆度便陪他到三曲闲步,到球场看禁军打“波罗球”,然后又邀他到素娘那里去喝酒。

“上你家去吧!”他说,“我心里有许多话,想跟你谈谈。”

“也好。我也正想问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当然还得住下去。现在回去,可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当然,当然。”韦庆度也说,“随便从哪方面看,仍旧在长安读书,才是上策。”

“只是‘长安居,大不易’。”

“那怕什么?有我!”

郑徽听到这样毫不迟疑的答复,步履都好像轻快了许多。但韦庆度愿意帮忙是一回事,有没有力量帮忙,又一回事,是不能不弄个清楚。

“你的花费也大。眼看发了榜,簇新的一名进士,应酬浩繁,钱像流水样花出去,我怎么还可以累你?”郑徽用以退为进的说法,便只好言不由衷了。

“不!”韦庆度笑嘻嘻地说,“要中了进士,我可以发笔小财。今年回家过年,我两个叔叔许我及第了各送五十贯,我舅舅又答应给我一百贯。家父那里起码还可以要个两百贯。一共四百贯,我们俩平分秋色。”

“素娘呢?”郑徽说,“你别忘了,要替她赎身。”

“那得另案办理。跟这四百贯不相干。”

“我不需要两百贯,有一百贯就够了。”

“钱拿到了再说吧!我尽量匀给你。就怕今年我又落第。”韦庆度停了一下,又以极有信心的语气说,“不会的,一定不会。”

到了二月初发榜,韦庆度果然中了进士,巧的是跟私试一样,也是第十名,越发成了佳话。此外,朱赞也中了。

于是,韦家贺客盈门,王四娘家也是喜气洋洋,素娘几乎连眉毛上都有笑容。

郑徽和阿娃都去贺了喜,但心里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不过一个月的工夫,荣枯互异,一个在青云之间,一个在泥涂之中,而在泥涂之中的郑徽,原是人人都以为他应该在青云之上的,想到这一点,郑徽简直欲哭无泪了。

然而,郑徽也总算托韦庆度的福,今后一年生活可以无忧了。

但韦庆度对郑徽,纵然肝胆相照,而形迹到底疏远了,及第以后,他除了讨厌李林甫,所以照例谒见宰相时,故意托病不到以外,拜主司、会同年,好不风光。加以长安风气奢靡,最喜欢找题目来热闹享乐,为新进士设酒乐祝贺,称为“烧尾”,只要搭得上一点关系,必定辗转相邀,奉如上宾。就这样,岂止宴无虚日,实是应接不暇,把个一步登天的韦庆度,简直就像泡在酒缸里一样了。

而“斯人独憔悴”的郑徽,偏偏又住在纸醉金迷的平康坊三曲之中,以至于烦恼特多。他自然不肯去“打毷氉”,但就是一步不出,也有找上门来的难堪。长安有句俗语:“新进士头上七尺焰光”,气焰极盛,知道李姥这里是勾栏人家,便有硬撞进来,定要阿娃接待的。有时甚至直入西堂,放言无忌。郑徽受尽了窝囊气,却是无可奈何。

新进士的“杏园初宴”“雁塔题名”次第过后,“曲江大会”又快到了。那是新进士荣宠的极致,主事称为“录事”,此外“主宴”“主酒”“主茶”各有专人。最要紧的是“主乐”,一共两个人,一个邀集教坊乐伎,一个征召三曲名花。教坊乐伎,原只承应宫禁的差使,唯有新进士一道牒文,指名召集,不敢不来。

征召三曲名花,倒反不如邀请教坊乐伎来得容易,因为娼家究不比官伎,真的不肯承教,也就无可如何。不过,真要这样,便成了不识抬举。同时,三曲中被征召的名花,也绝没有人愿意错过这一场连皇帝都要率妃嫔来垂帘以观的盛会。

征召阿娃的柬帖到了李姥手里,她特意把郑徽请了去,一语不发地拿给他看。

郑徽像心头倒翻了醋瓶似的酸得两眼发黑。而且,他也十分恼怒,李姥应该不声不响地拒绝,连说都不必跟他说的,现在,居然把这张刺心的柬帖拿给他看,那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的脸色不好看了,“姥姥,”他冷冷地问,“这是皇帝差遣,非去不可?”

李姥那略带三角形的眼,斜睨了他一下,慢吞吞地答说:“你不愿意阿娃去,可以好好地说。”

“哼!”郑徽冷笑道,“这还用我说?”

“一郎,你的话说得人不懂!你不说,谁知道你心里什么意思?”

李姥十分沉着冷静,郑徽却是气恼攻心,急切间想不出一句针锋相对的厉害话把她顶回去,只是不住嘿嘿冷笑。

就这时,阿娃也来了,一看情形,诧异而不安地问道:“好好的,怎么了?”

“‘曲江大会’主乐的新进士来了柬帖,我想请一郎来商议商议,就是不去,也得想个理由,婉婉转转地回绝人家,犯不着无缘无故得罪了人。就不知道一郎多了什么心?气得这样子。这不是笑话?”说完,李姥也不等阿娃回答,也不理郑徽,扶着小珠的肩,管自己到里面去了。

郑徽自然也受不了李姥这种傲慢的态度,心想,到底不过娼家的一个假母,岂可这样对待花钱的客人?

于是,他当时就要发作,却禁不住阿娃那双满含幽怨的眼向他示意忍耐,便悄悄站了起来,准备回到西堂。

“你出去散散心吧!”阿娃轻轻地说,“大家的心境都不好,全靠自己克制。”

她说的是实话,一连多少天,足不出户,郑徽也确是觉得有些沉闷,便点点头说:“我出去走走。”

他没有带童仆,一个人出了李家,信步所之,一走又走到了韦家,刚站住脚,在踌躇是不是去看看韦庆度时,秦赤儿已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一郎好!多天没见你来了。请进去坐。”

“十五郎在家?”

“在,在。”秦赤儿说,“这一两天才稍微闲了下来。十五郎那么好的精神,应酬得都有些烦了,凡有宾客,一概挡驾,一郎自然不同,请吧!”

郑徽暗想,秦赤儿倒一点都不势利,内心相当感动,便不能不接受他的一番殷勤的情意。

但是秦赤儿却不知道韦庆度正想出门,等他刚进正厅,迎面就遇着韦庆度,两人都停了下来,郑徽先开口说了两个字:“不巧!”

“怎么不巧?来得很巧,我原预备今晚上找你去的。”韦庆度很高兴地说。

“有事要跟我谈?”郑徽问。

“没有。只是好久未见,想跟你聊聊。你呢?”韦庆度反问,“有事要谈?”

郑徽想起他们“曲江大会”征召阿娃这件事,可以向韦庆度诉一诉委屈,但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回头再说吧!”他这样回答。

“对,回头再说。此刻替我去助助威。”韦庆度拉着他就走。

“去哪里?”落第的郑徽,羞见熟人,不能不问清楚。

“杨驸马家去打球。看看我的身手!”

打“波罗球”本来就动人心魄,极其惊险好看,何况又是韦庆度下场角逐,郑徽更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了。

他在韦家选中了一匹红马,与韦庆度并辔而去。到了靖恭坊杨驸马的府第,由车门直入球场。路上,他已跟韦庆度说好,不必替他引见任何人,所以这时系马球场柳荫之下,一个人悄悄站着,作壁上观。

球场很大,其平如砥,再浇上桐油,用石碾压实,所以不但寸草不生,而且尘土不扬,奔驰的马蹄,敲出阵阵急促而清脆的声响,如击羯鼓,十分好听。

球场南面,东西并树两块木板,板下接近地面处,挖出两个小洞,洞后系着绳网,这就是球门,两队各占其一。球是用极轻的木头做的,中间挖空,外髹红漆,约有拳头大小。

不一会儿,角逐的两队,一齐进扬,每队七人,各跨骏马,飞奔着用三尺多长、末端如偃月的球杖,竞相击球,击向自己的球门之中。

这时慕名来观的人更多了,一个个睁大了眼,全神贯注地随着那拳大的球移动视线。郑徽自然也看得出神了,他在三曲看过坊中游手好闲的少年打过球,但那跟杨驸马府中的这场球,远不能相比。他眼前所见的不是球戏,而竟如战场的冲刺,十四匹马,风驱电逝,铁蹄飘忽。马上的人,无不是奋不顾身,锐不可当。郑徽这时才明白,怪不得左右神策军盛行打球,那是一种最好的训练——训练了马术,也训练了勇气。

忽然,木球往北滚去,韦庆度抢先回马追上了球,来不及转身,反手一杖,球飞如箭,观众中有人暴喝一声,喊道:“好一个‘背打星球一点飞’!”

那球的落点非常好,在球门正前方两三丈处,往前滚动,于是十四匹马一齐回身,抢先的一个,郑徽记得在河东节度使府第见过他,赶上了球,俯身一扫,球顺势进了球门。

四围如雷似的喊出一声:“好!”接着杨驸马府中的家乐,高奏龟兹乐中以羯鼓为主的乐曲“打球乐”——打球最重第一球的胜利,称为“得头筹”,而这一“头筹”应该数韦庆度的功劳最大,所以由他在马上向观众挥手答谢捧场的盛情。

时已入暮,打中了这球,胜负既分,便告结束。韦庆度辞谢了杨驸马晚宴的邀请,伴着郑徽一起回家。

郑徽有个感觉,这球戏太危险了。他向韦庆度提出忠告,劝他少打球,就是要打,也该记住,这到底不过是种游戏,适可而止,犯不着拼命去竞争。

韦庆度很诚恳地表示接受他的规谏。但是又说,新进士在寒食那天,照例有月灯阁的打球宴,杨驸马领导一班新进士及文士组队与神策军的老手对抗,还得要好好打一场,过此以后,当谨记着他劝告。

郑徽听见这话,有着说不出的一种反感。这些日子里,左也新进士,右也新进士,好像成了新进士的天下!由于这一反感,关于新进士曲江会征召三曲娇娃的事,他也懒得说了。

倒是韦庆度自己提了起来,“你知道不知道?”他说,“我跟朱赞为你的事大吵一架!还有可恶的,曲江会他当‘录事’,我叮嘱他转告‘主乐’的,把阿娃的名字剔除。你猜他怎么?他冷笑一声,说:‘豁免李娃可以,叫郑徽离开长安。’你说,这叫什么话?”

郑徽气得要发抖,但表面上却反装得淡焉置之,“征召的柬帖已经来了!阿娃不去,朱赞又将奈何?”他停了一下,忍不住愤愤地说,“可恨的倒是李姥,她根本不该把这事告诉我的。”接着,他把跟李姥发生冲突的经过,细细说给了韦庆度听。

“这是借题发挥。”韦庆度说,“李姥不过给你一个警告,你该要有表示了,是搬走还是住下去?住下去自然得再给钱。我早已想到了,所以替你准备了两百贯,家父的钱,总在十天半个月内可到,一到我就给你送去,那时候你再看吧,李姥见钱眼开是怎么副样子!”

郑徽听了这话,才明白李姥的用意,他对她的不满反而减少了,“假母”都是势利爱财的,不足为奇。

于是,这晚上在西堂灯下,他把他不能向家里要钱的原因,老老实实告诉了阿娃,然后又把韦庆度准备借他两百贯的话也说了,叫她转告李姥放心。

阿娃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宽松得多了,她早已看出郑徽的难处,李姥也跟她谈过,要她从郑徽口中套一句话出来,到底往后作何打算?她很为难,一方面不能违背李姥的意思,一方面不忍逼迫郑徽,就这样拖延着。现在,到底拖延出一个结果来了。

这个结果自然不太理想——郑徽主仆五人还得住一年,两百贯在李姥是决不会满足的。但不管怎么,半年之内,李姥不会再说话,半年以后,另作别论,也许到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办法出现,像韦庆度这两百贯,不就是意外之财吗?

她也想到,这笔意外之财,来得虽容易,在郑徽要接过来却沉重得压手——曾几何时,酒阵文场的凌云豪气,一化而为失意潦倒、仰面求人的羞色,甚至还要受李姥的腌臜气,她想想真替郑徽难过。

“一郎!”她终于激动得无法自持了,“你可想到,那两百贯钱,每一文上面都是眼泪?”

这一句问话,像一枚钢针样刺痛了郑徽的心,“阿娃!”他痛苦地喊了一声,用乞怜的眼光看着她,希望她不再说下去。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找个庙去住下,痛下苦功,非把那名进士弄到手不可。”

郑徽惊疑不定,继以伤心和愤怒,“阿娃,你在对我下逐客令?”他不信似的问。

阿娃叹了口无声的气,闭目不语。她想激他一下,能使他从此下帷苦读,而他,所重视、所迷恋的只是西堂的声色。太没有出息了!

“不会!”她摇摇头,黯然不欢地答道,“你弄错了!”

他没有工夫去细想,是怎么弄错了?他只想到阿娃并没有驱逐他的意思,因而感到绝大的安慰。

“我想你也不会!”他宽松地说,“否则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他又说,“痛下苦功,不一定非住庙不可,在这里也一样。”

这话算是比较中听些。而且,他也真的做到了,开始静下心来,不问外事,一意用功。

转眼寒食将到,郑徽正在跟阿娃商议,要不要到月灯阁去看看韦庆度打球。忽然,贾兴脸色灰白地冲了进来,喘着气报告一个噩耗:“十五郎死了!”

“什么!”郑徽像被雷打了一样,“你说,说的什么?”

“韦十五郎死了!”这一次,贾兴说得比较清楚了些,“打球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摔死的!”

看来消息不假,郑徽一阵急痛攻心,几乎晕倒,身体算是勉强支持住,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了!

郑徽方寸大乱,他不能接受这一残酷的剧变,必须亲眼看个究竟。于是,他勉强抑制眼泪,匆匆骑马赶到韦家。

韦家十分平静,一点都不像是办丧事的样子,郑徽精神一振,疑心贾兴误传了消息。他几乎连跑带跳地冲进了韦家大门,希望一眼看见秦赤儿,仍旧挂着他的习见的笑容。

可是郑徽失望了!他只看到韦庆度的一个老仆,泪眼婆娑地迎上来招呼。

郑徽的心猛然往下一沉,视线又模糊了。

“唉!”那老仆深深地叹息,“这事哪里说起!十五郎死得好惨……”

郑徽无心听他倾诉悲伤,急急地打断他的话问:“十五郎的遗体呢?”

“搬回韦曲老家去盛殓了。”

“我得到韦曲去!”他想了一下,记起年前贾兴为了到长安来延医,曾到韦曲去找过韦庆度,识得路程,转脸向贾兴说,“我们就走!”

“今天怕不行了!”贾兴答道,“城门已经关闭,宵禁也快开始了。”

这可没有办法!他重重地叹口气,顿一顿足说:“唉!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一郎,你还是不要见吧!见了你更伤心,十五郎血肉模糊,脑袋都摔破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为争一个球,五六匹马一齐向十五郎冲,把他从马上撞了下来,乱蹄从他身上踩过。一郎,你想,这还有个不死的?”

郑徽陡觉血脉偾张,骇然说道:“这哪里是打球?简直是杀人!杨驸马难道坐视不问?”

“不在杨驸马府。”

“在哪里?”

“河东节度使府。”

郑徽疑云大起,问道:“是姓朱的邀十五郎打球?”

“是的。”

“还有什么人?”

“相府的卫士。”

一阵彻骨的寒意从郑徽的背上升起,立即化为熊熊的怒火,他感到他的血液在沸腾了!

“走,快走!”他对贾兴说,“去找朱赞!”

两骑马往延康坊河东节度使府第急驰,郑徽一心只记住韦庆度的话:“定谟,你愿做见证,可要负责,万一李六包藏祸心,再使暗箭,你可要找朱兄讲话,替我报仇申冤!”而现在,似乎竟连朱赞自己也是暗算韦庆度的帮凶,人心险恶,太不可测,把事实真相弄清楚以后,拼了命也得替韦庆度报仇!

快到延康坊时,他放慢了马,把见了朱赞该说什么话想停当了,到河东节度使府门前下马。

贾兴投了名帖,朱赞在退思堂接见郑徽。一见面做主人的脸色冷漠,既不点茶,也不延坐,站在堂前,以毫无情感的声音问说:“足下有何见教?”

“祝三死了?”郑徽反无哀戚,只像谈论不相干的人一般,平静得出奇。

“是啊!”朱赞算是有了表情,皱一皱眉说,“不幸之至。”

“听说死在这府里的球场上?”

“嗯。”

“是你出面邀请祝三打球?”

“是祝三自己想打一场。”朱赞又说,“人也死了,无处对证,就算是我邀请的。”

“又听说,一起打球的是相府的卫士?”

“嗯,怎么样?”

“哼!”郑徽冷笑道,“你总记得李六暗箭伤韦庆度的事?今天你们可是如愿以偿了!……”

他的话没有完,朱赞高叫一声:“送客!”然后转身管自己走了进去。

这是极度轻蔑的表示,郑徽怒不可遏,深悔自己平日没有带剑的习惯,否则一定赶上去,一剑劈死了朱赞再说,而此刻只能挥拳,但刚一作势,就让那里的两个下人架住了。

朱赞听见声音,回头过来,冷冷地说道:“嘿,斯文扫地,竟至于此!我告诉你吧,你要想借题讹诈,简直是妄想。韦家的人来看过了,长安县的仵作也来验过尸了,坠马致死,于人无扰!你,一个有名无实,不识抬举的妄人,敢怎么样?”说到这里,突然提高了声音叱斥:“替我撵了出去!”

架住他的那两人,有主人撑腰,立刻摆出了恶奴的面目,连推带拉地把他赶出了大门。

郑徽羞愤交集,而且万分泄气,因为他听出来,韦家的人对于韦庆度之死似乎并没提出什么异议,那么作为一个局外人,而且无权无勇的他,又有什么办法替他平生唯一的好朋友来申冤雪恨?

回到家,阿娃不在,他也懒得问她的去处。天色已暮,他不燃烛,也不吃饭,和衣躺在床上,双眼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感觉到自己如怒海余生,漂流在茫茫的大海中,无边的黑暗、无边的寂寞、无边的恐惧!

韦庆度之死,对于他的打击,比得到落第的消息还要沉重,一方面是人天永隔的痛悼;一方面有一份极重的责任——为韦庆度雪恨,该尽而不得尽。再想到自己的难题,今后一年的生活倚靠,陡然失去,就像猝不及防被推下深渊,连叫一声“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而竟还有残酷的一击,绣春嗟叹着告诉他:“素娘上吊死了!”

那是为韦庆度殉情,也是向旧事重提来逼娶的李六抗议。

——郑徽必须要逃避了!只有在醉乡中才没有这种残忍无情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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