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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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可曾看过全卷?”

“全卷在大人公案上。”

一个软钉子碰过去,刘天鸣心生警惕,此人不易对付,倒要小心。

“莫非以前不曾看过?”他问,“此案曲折甚多,历时已非一日,你总有所闻?”

何清心想,要说一无所知,便是欺人之谈,巡按先存了一个“这何清不老实”的成见,以后事情便难办了,因而点点头答道:“此案虽非我主办,也听同事谈过。”

“那我就问你了。照你看卫虎在此案中,该当何罪?”

“我以前不曾听同事谈过卫虎涉及此案。”何清很快答道,“本县大老爷奉大人传谕,缉拿一干人犯,说有卫虎在内,我接办此案,不敢徇私,现已派人看管卫虎,听候大人发落。”

“看管?”刘天鸣不悦,“看管在什么地方?”

“看管在班房里。”

“为何不下在狱里?”

“回大人的话,”何清答道,“卫虎手中尚有几件案子在办,不能不——”

“住口!”刘天鸣把惊堂木一拍,“这还不是徇私?卫虎是本案主犯,你把他看管在班房,还说他在办案,岂有杀人主犯可以办案之理?如说他经手的案子未结,为何不可另行派人接替?这明明是借此因由,规避本院缉拿的命令,还不是徇私?来,先把这刁恶当办打二十小板子,以示薄惩!”

他是有意要来个下马威,但并无意打何清,所以一面伸手到签筒,要撒行刑的火签,一面向孙老师使眼色,意思是要他为何清求情。

孙老师会意,拱一拱手说:“大人暂息雷霆之怒。这何清还算是个肯实心办事的,请大人饶他初次。”

“也罢!”刘天鸣把手缩了回来,“既然孙老师说情,道你还肯实心办事,权且免责。以后再敢如此,两罪并罚,定不轻饶。可记住了!”

“是!”何清有些心惊,抬头看了张华山一眼,意思是巡按这般顶真,只怕无法维护了。

张华山懂得他的用意,但此时他什么话也不敢说,坐在一旁,局促不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全心全意在注意着刘天鸣如何发落卫虎。

“带卫虎!”刘天鸣大声喝道,连连拍着惊堂木。

这是堂上宣威,堂下便得助威,于是“哦——”地拉长了调子吆喝,同时还相传呼:“带卫虎!”

巡按问案,也跟在县衙门一样,准许老百姓在堂下观看。这时嗡嗡然之声大作,是相顾惊异的神情。张华山看在眼里,难过在心中,借此也发一发威,便大声说道:“按院大人问案,何得喧哗,来啊!”

皂隶捧本县大老爷的场,齐声响亮地答应:“喳!”

“有那不守规矩的,替本县给撵了出去!”说着,也拍了拍惊堂木。

“喳!”又是一声响亮的答应。

于是堂下鸦雀无声了,只踮着脚,伸着头朝东面看——东面通过一条走廊,就是班房,要看卫虎上堂受审,是怎么一副神情。

卫虎泰然自若——这是他练就的一套功夫,天大的事,也能不现于辞色。而他心里也真的不怎么害怕,尚方宝剑在自己身上,足以致刘天鸣的死命。尽管他眼前处置得不错,居然能遮尽宿迁一县人的耳目,但只要南京镇守太监,或者京里“刘公公”的人一到,立刻就要他好看。眼前只记住一句话:光棍不吃眼前亏。

因此,他一路走来,不敢露丝毫傲色,神态沉静,却又微露含冤负屈之色,上得堂去,双膝跪倒磕了个头,静候问话。

“你就是鼎鼎大名的卫虎?”

“回大人的话,”卫虎答道,“小人今年五十二岁。十七岁起,就在本县衙门当差,于今三十五年,办的案多,得罪的人也多,所以有人说小人‘恶名昭彰’,其实天大的冤枉!大人明镜高悬,如果小人罪有应得,甘死不辞!”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如果不是预先得知他种种罪证确凿的劣迹,光看他这番从容平静的神态,听他这番有条有理的言语,一定会疑惑,不要误听人言,冤枉了好人!因而刘天鸣在想,这卫虎如果在朝,必是个大大的奸臣,倒要先替他看一看相。

“把头抬起来!”

“是!”卫虎抬起头来,看看刘天鸣,毫无惧色。

没有一个犯人见了堂上不害怕的,这是人之常情,不在乎犯人是不是心虚。在刘天鸣的印象中,只有两种人有此眼色:一种是杀人越货,生死置之度外的江洋大盗;一种是打惯了官司的讼棍。现在卫虎的情形,似乎兼而有之。再细看他的五官,瘦刮刮、黄渣渣一张脸,薄薄的嘴唇,疏疏的眉毛,鹰钩鼻子配上一双小耳朵,一看就知道是个心计极深的人。

这是条毒蛇,最善于俟机反噬!刘天鸣这样在想,心里又安慰、又警惕!安慰的是总算捉拿到案;警惕的是一步放松不得,此刻开始就要留神。

于是他说:“卫虎!听说你别出心裁,创制一项刑具,叫作‘一品衣’,可有这回事?”

问出这话来,卫虎大感意外,猝不及防,答得便迟疑了。

刘天鸣哪里容得他如此,蓦地里把惊堂木一拍——这一拍,卫虎倒还好,却把提心吊胆的张华山吓一大跳,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说!”刘天鸣大喝。

说就说!卫虎答道:“大人,宿迁地近东海,每有海盗侵入,非严刑峻法,不足以保地方、肃奸宄。小人奉命制此刑具,原是用来对付海盗的。”

“是奉谁之命?”刘天鸣手往旁桌一指,“可是奉张大老爷之命?”

“不是,不是!”张华山先沉不住气了,“我不会有此命令。”

“是二十年前的朱大老爷。”卫虎说道,“朱大老爷官印,上文下耀。”

“你说是朱文耀朱大老爷命你所制,这话叫作死无对证。本院只问你,‘一品衣’已用了二十年之久,有多少人死在这酷刑之下?”说到这里,刘天鸣不由得激动了,“朝廷设刑,原属不得已之举,听讼折狱,总须细心推求。‘三木之下’,尚且‘何求不得’?何况是这等的酷刑?不知多少清白无辜的人,死在你手里!就这一件私设刑具,便违了朝廷的皇法,罪在不赦。来!钉镣!”

两字出口,欢声雷动。卫虎这时才有些害怕,脸色顿时由黄泛白,但总算比张华山好得多,神色之间,还能保持平静。

“快动手!”何清一看情势不妙,催促着值堂掌刑的皂隶。

于是四五个公人出班,把一副中等的脚镣拖上来,拿卫虎的双足套住,“咔哒”一声,拍上了锁。另外又是一副手铐——上镣必上手铐。把卫虎“服侍”停当,齐齐打个躬,预备退下。

“慢着!”刘天鸣又说,“灌铅!”

灌铅是在锁眼中灌铅,这一来,卫虎的脚镣手铐,除非用钢锉锉断,不然就有了钥匙也打不开。此原是对付江洋大盗,怕有同党劫狱,而想出来的“绝招”,刘天鸣现在用在了卫虎身上。这还不够,他又吩咐传管狱的“牢头禁子”上堂。

“鱼肉乡里,无恶不作要犯卫虎一名,你当堂领了去!”

“是!”那牢头禁子高声答应。

“我且问你,你可知本院叫你当堂来领这个要犯的用意吗?”

“小人不知。”

“那么,我告诉你!”刘天鸣神色凛然地指着卫虎说,“你看清了,手铐脚镣都是灌了铅的,可算得万无一失?”

“是!万无一失。”

“那你领了去。我随时提人随时要!你交不出人来,我不问是何原因,你只提头来见!”

这番话把那牢头禁子说得神色大变——刘天鸣已经顾虑到,在这衙门里,上上下下都听卫虎的话,把他下在狱里,也就跟送他回家差不多。别的不怕,只怕监守的人拼着顶罪,悄悄纵放卫虎,事后随便捏造个原因,反正没有死罪。等过上一年半载,再上下嘱托,把那牢头禁子设法弄了出来。所以刘天鸣预先提出如此严重的警告,那牢头禁子听得是性命出入的事,就无论如何也须加意防范,不敢通同作弊了。等把卫虎提了下去,刘天鸣抬头一看,堂下的老百姓挤得水泄不通,个个面有笑容,便知自己这一着,已大为收效。心里盘算,且等它个三五天,把告卫虎的状收足了,一堂了断。此时不妨先找一两件简单明了的案子来审结了它,让老百姓知道自己的明快爽利,铁面无私。

这样想着,便去翻那一沓状子,刚看了两三行,只听堂下骚动,抬头望时,人群中让出一条路,有个衣冠楚楚的后生,扭着个满身褴褛的乡里人来打官司。

“站住!”值堂的皂隶到檐前拦住,“你这个秀才,来干什么?”

“来请巡按大人评理!”

“来告状?”

“是的,告状。”那秀才答道,“事起仓促,不曾备得状子,待向巡按大人面诉。”

皂隶还要再问,刘天鸣认为大可不必,高声吩咐:“把两造带上堂来!”

于是那秀才拉拉扯扯地扭着被告上堂——被告一看就是老实人,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秀才的身份便不同了,长揖不跪,先见巡按,后见学正老师,口称“生员”,自己报名叫作牛伦。

“你呢?”刘天鸣指着被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张五。”

“噢!”刘天鸣问,“牛伦,可是你告这张五,为的什么?”

“为的是个理字。”牛伦站在那里,昂然答了这一句,便开始说他的理。

其实没有什么道理好讲,张五挑了一担水肥出城,无意中碰撞了牛伦。他开口便骂,张五不合说了句:“又没弄脏你的衣服,何必骂人?”牛伦便不依了,说张五不小心冒犯了“衣冠中人”,还要嘴凶,非打官司评理不可!

听他说到一半,刘天鸣心中便生气!转眼看孙老师时,也是一脸厌恶之色,便越发有数,这牛伦是个不安分的家伙。

等他说完,刘天鸣已想好了惩治他的方法,嘴里问着案情,手上悄悄写了几个字,示意林鼎拿给孙老师去看。

他问的是:“此生员是文是武?”孙老师写了个武字,下面又加三个字,变成“武断乡曲”一句成语。

“张五!”刘天鸣喝道,“你怎敢得罪衣冠中人,可知‘秀才乃宰相之根苗’,你好大胆!本院问你愿打愿罚?”

“小人愿打!”

“愿打?”刘天鸣奇怪了,“为何愿打?倒说个理由来听听。”

“小人是穷人,罚不起!”

“不是要罚你的银钱,是罚你给牛秀才赔罪。”

“那,愿罚,愿罚!”张五先就磕头,感激堂上的体恤开恩。

“愿罚就好。”刘天鸣转过脸来,和颜悦色地问原告,“牛伦,本院命被告当庭为你磕头赔罪消气,你看如何?”

“是!”牛伦得意扬扬地打躬,“全凭老大人秉公处断!”

“来啊!拿张椅子让牛秀才坐下,好受被告的头。”接着又说,“张五,给牛秀才磕一百个头赔罪。”

这一下,堂下的老百姓起了议论,大有不服之意了。张华山也只有这时候才发生了陪审的作用,大声吆喝弹压。而刘天鸣面不改色,等摆好了椅子,努一努嘴,林鼎和李壮图便走了过去,一左一右,“伺候”在牛伦身旁。

老实的张五却是心甘情愿受罚,趴在地上,大磕其头。李壮图代他唱数,唱到“六十”,堂上忽然开口了。

“慢来,慢来!”刘天鸣大声阻止,“我有句话要问,牛伦!”

“生员在。”牛伦站起,转身回答。

“我问你,你是武秀才,还是文秀才?”

牛伦不知是何用意,只老实答道:“生员是武的。”

“嗐。”刘天鸣拍桌埋怨,“你怎么不早说!文的教他磕一百个头,武的减半,只得五十个。李壮图!”

“在!”

“张五磕了多少?”

“整六十。”

“那不行,多受了十个头,要补偿。牛伦,你给张五磕十个头,一扯两直!”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包括心事重重的张华山,无不大笑。不笑的只有原被两造,一个是笑不出,一个是弄不清楚怎么回事。

“老大人!”牛伦急得赶忙打躬,“生员情愿受罚,求老大人留生员的体面。”

“不行!你要体面,张五也要体面。再说张五给你磕六十个头,你只给他磕十个,还是你的面子大。”

于是不由分说,两名皂隶把张五按在椅子上,林鼎和李壮图各伸一只手在牛伦肩上一按,那一按便有四五百斤力量压了下去,牛伦顿时矮了半截,万般无奈地朝张五磕了十个头。

磕罢起身,刘天鸣教训他说:“看你今日的行径,便知你平日强凶霸道。一凭秀才的身份,算是衣冠中人;二凭两膀子的气力,别人斗你不过。照这样下去,你胆子越来越大,总有身败名裂的一天。本院今日杀杀你的凶焰盛气,其实是成全你,须知顽铁易折,百炼始成精钢。从今以后,你要洗心革面,读书习武,好好用功。本院下次再到宿迁,还要访查你的行迹,果然改过,本院另有用你之处;否则,哼哼!你当本院革不掉你的秀才?”

一番话说得牛伦愧中生感、感中生悟,不由得双膝跪下,“大人!牛伦知道错了!”他很激动地说,“今日原是我自取其辱,多蒙大人教导,必当改过。孙老师便是个见证,请大人将来访查,看我牛伦可曾有负大人的训诲!”

“好,好!”孙老师十分高兴地说,“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肯上进,我也要向按院大人保荐你、提拔你!”

堂下看审的老百姓,先是因为牛伦受辱,大为称快,此时见一番折辱,竟变化了此人的气质,无不感动,所以肃静无哗,在沉默中对这位按院大人表现了无上的敬意。

一案已了,再审第二案,拿起了状子看不到数行,刘天鸣心里又生气,看完,他将状子递给了陪审的孙老师。

“老同年!”他说,“‘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原以为是个寓言,不道真有其事。”

孙老师还不明案情,没有什么话好说,匆匆将状子看完,跟刘天鸣一样,也很生气。“大人,”他很严肃地说,“此风万不可长!”

“是啊,名教所关!此风绝不可长,老同年且看我处置。”刘天鸣便喊,“传沈胡氏!”

沈胡氏就是原告,她告的不是外人,是她的婆婆。状子上说,她婆婆私自酿酒——那一带出的白酒,有名的叫“洋河高粱”,收税甚重,公私都为利薮,所以私酿抓得极严,告发者有赏格。这沈胡氏为了贪赏,出首来告她婆婆,图小利灭大伦,所以说是“名教所关”。

看那沈胡氏约有三十多岁年纪,瓜子脸,薄嘴唇,梳得油光水滑的头,髻上簪一朵红花,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看这神情,就知是招蜂引蝶的风流人物。刘天鸣便越发不满。

“小妇人沈胡氏,叩见青天大人。”

“噢!你叫沈胡氏!”刘天鸣问道,“告状怎不叫你丈夫来?”

“小妇人居孀两年了。”

“两年,整整两年?”

“算起来是两年一个月!”

“夫死三年之丧,实际穿孝二十七个月,如今才二十五个月,丧服未满,为何簪一朵红花?”刘天鸣喝道,“说!”

这是个下马威。沈胡氏倒也沉着,把一朵红花取了下来,磕头认罪:“小妇人该死!求大人饶恕。”

“你知道错就好,本院饶你这一次。”刘天鸣这才问到案情,“你告你婆婆私酿,为了何故?”

这一问,堂下又窃窃私议了,但也有人急着要听沈胡氏如何回答,所以自动纠察,喝住了那些胡乱开口的人,重归于清静。

“回禀青天大人,”沈胡氏琅琅就答道,“小妇人屡次规劝婆婆,婆婆不听。只为私酿犯罪,小妇人不敢贪图赏格,生恐为官府查获,吃罪不起,万般无奈,只得出首。请青天大人从轻发落。”

听这两句话,倒也不能说她无理。“那么,”刘天鸣问,“可有证据?”

“我婆婆私自酿酒,已非一年。青天大人问我婆婆,如果不肯承认,小妇人再举证也还不迟。”

这沈胡氏的一张嘴太厉害,反使得刘天鸣不肯信她的话,因而又喊:“传沈周氏!”

沈周氏就是沈胡氏的婆婆,六十多岁的白发老妇,上得堂来,眼泪汪汪,磕了个头也不说话。

“这沈胡氏是你的儿媳妇?”

“是。”

“平日待你如何?”

沈周氏想了一下,慢吞吞地答道:“自然孝顺啰!”

听这语气,刘天鸣心想,可知沈胡氏泼辣!到这时候,她婆婆还不敢得罪她。暗中冷笑,表面上对沈周氏装得很严厉:“你儿媳妇告你私自酿酒,已非一年,你难道不知道私酿是犯法的吗?”

“老妇人不知家酿也犯法——”

“什么,是家酿?”刘天鸣打断她的话问。家酿自饮,不做买卖,照例不算犯法,也免税的。

“是家酿。”

“回禀青天大人,”沈胡氏接口说道,“家酿是家酿,也卖与客人。”

“那就不对了!”刘天鸣问道,“你儿媳妇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沈周氏答道,“老妇人夫死子丧,家境贫穷,有时有过往客人投宿,要吃酒无处去沽,老妇人便舀一碗待客,客人赏赐几文,算作酒钱。此外就不敢私下卖私酒了。”

“就那样也不行。姑念情节不重,从轻发落。”说到这里,刘天鸣转脸问沈胡氏,“你平日可孝顺你婆婆?”

“小妇人孝顺婆婆,左邻右舍,无人不知,青天大人只管传证人来问。”

听她说得嘴硬,而脸上有惊惶之色,刘天鸣知道,传了证人来一问,必定原形毕露。但只看这状子,就深知她平日在家如何,用不着再传证人,因而便接下来说:“既然孝顺,再好不过,你婆婆酿酒私卖,应该掌嘴五十,以为薄惩。不过你婆婆年纪大了,你代她受刑吧!”

这一判,堂下欢声雷动,沈胡氏却急坏了,拉散头发,磕头哭喊:“青天大人,正坑死了小妇人!黄狗偷食,黑狗挡灾,哪有这个道理?”

她还在哭闹,张华山倒又发威了。“住口,”他把惊堂木一拍,“好刁钻泼辣的恶妇!”

沈胡氏也有些犯贱,见县大老爷发了脾气,乖乖地不敢闹了。

“你自道是‘黑狗’,没有人管你;如何骂你婆婆是‘黄狗’,忤逆不孝,再掌嘴五十!”接着便是一把大签撒下来,“还不快与我动手!”

听这一说,沈胡氏又是号啕大哭。值堂的皂隶如何容得她撒泼,走上来朝她下颏一捏,捏得脱了臼,如俗语所说的“哭落下巴”。沈胡氏又酸又疼,张着嘴嗷嗷乱叫。

做婆婆的却于心不忍,朝上磕个头说:“青天大人,公侯万代!只请念在沈胡氏是初犯,饶她这一次!”

“这样逆伦的事,哪还可再犯?既然你替她求情,减刑一半,拉下去打。”

“喳!”皂隶齐声答应,把沈胡氏拖了到班房里去掌嘴。

案子却还不算结束,刘天鸣又说:“沈周氏,本院有几句话问你,你不可隐瞒,误了你自己。”

“是!”

“你那儿媳妇到底待你如何?”

问到这一句,沈周氏眼泪直流,只答了一句:“家门不幸!”

“大人!”孙老师说道,“这也就可想而知,不必再问了。”

“是的,这一层不必再问。”刘天鸣又朝堂下说,“沈周氏,我再问你,你儿媳妇为何要告你?你说实话。”

沈周氏想一想答道:“也是老妇人心疼小气的不好。沈胡氏每每有了客来,便取老妇人的酒待客,昨日老妇人忍不住说了她两句,大概因此怀恨,告了老妇人一状。”

“沈胡氏是请什么人?可是她娘家的亲戚?”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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