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入夜,驿站里一片平静。除了值守的士兵外,其他人同吕家的家仆都和衣挤在两间大屋里。
上房窗上,微弱暗黄的灯光,随着风轻轻晃动。唯独有一间屋内,格外亮堂许多。
顾雍站在那间亮堂的屋外,一手拿着一盏淘豆灯,另一手轻敲了两声木门。
“吱”的一声,开门的人动作很轻,可还是发出了声响。蔡琰的乳母张氏心中有些不满驿站的破旧,一脸笑意将顾雍迎入屋内。
“婶婶!”顾雍先是施了一礼,然后随乳娘进屋。
“小姐已经恭候小郎君多时了。”蔡琰自幼丧母,父亲年事已高又醉心学问,可以说的由乳母带大的,一直当做亲生女儿般疼爱照顾。对于这个懂得照顾蔡琰的少年郎,她也是打心眼里喜欢的。可惜……
往里走几步,桌案上摆着的书简,正是白天说到的《竹书纪年》。不过,蔡琰此时,正低头伏案写着什么。见顾雍走近,抬头说了一句:“师兄,请稍等。”继续低下头,不再理人。
顾雍不以为意,往桌案上随意看了一眼,有两张已经写满字,另外还摆着一小叠白纸,约有一指节厚,是色泽鲜明的左伯纸。他收回了目光,静静地跪坐一边等候。
张氏回到小姐身边,替她研磨。蔡琰又写了两行,便停了下来。只见她从案前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裙,对顾雍行了一礼。
“师妹,又何须如此多礼!”顾雍苦笑不已,却不敢伸手去扶。
“怠慢师兄,是小妹的不是。”
“我又不是不知你性子,同老师一样。这书读的如何了?”顾雍将话题一转,引到竹简上去。
“你也知道,这《竹书纪年》早已散佚多年。父亲自几年前得了此书,便潜心研究。可惜,我对古文字造诣不够。这夏纪、殷纪、周纪三篇已经为父亲考证,我却只能在此基础上做些注释了。”
“这《竹书纪年》,为兄也是靠老师考证方能解读。你现在就能为此书做注,当世又有几个大儒能比?”
若是严氏知道,不是因为她商贾之家粗鄙,不识史书,而是当世没几人认得,想必她心里会觉得安慰许多。
“师兄,今日初见吕布,见面恰如闻名,果然是边疆悍将。”蔡琰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转而说起白天的事情。
“是啊!我观其手下士兵,对他颇为信服,倒是能做到令行禁止。不过,”顾雍顿了一下,皱眉道:“此人行伍之间出身,为人粗鄙,不通经书。这上郡等边地尚武,他一武夫,冲锋陷阵尚可,统领大军却是不能的。尤其是到了庙堂之上,如何能入得朝廷诸公之眼?”
蔡琰淡然一笑,没有提出不同意见,心里对这番话大抵认同。
顾雍出身吴地望族,曾祖父曾为颍川郡太守。父亲一直赞他才思敏捷,为当世俊杰。此番送自己回去后,便前往合肥县任职,年纪轻轻就要开始主政一方。
顾雍对吕布本身并无鄙视、轻慢之意,只是世情如此。
“想来老师不日将到达吴会之地,师妹大可放心。”即将到达家族影响范围内的老师,有族人的照拂,顾雍安心很多。
“这封谞也实在是可恶至极,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对当年老师上奏弹劾宦官乱政的旧事念念不忘,还派出刺客追杀老师。”说道事情的源头,顾雍又难免一阵愤慨。若非有心人透露,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师兄今日主动与吕布攀谈,并改变路线,与之同行,可是又收到了什么消息?”
“暂时没有,不过之前的那位义士曾推测,不止是他一人收到杀人的委托。他因仰慕师父德行,故而不忍加害,可其他人却未必。师父虽已离开,可是封谞却未必马上知道,刺杀行动也不会停止……”
顾雍停下来,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小师妹。
“无妨的。父亲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冒险前来,只要父亲无事就好。”蔡琰是个很传统的女性,于她而言,蔡邕这个父亲和老师的双重角色,在这个天地君亲师的儒家文化时代,远远高于自己的生命价值。
当然,以后被某人掰弯,三观颠覆,人生轨迹严重偏离传统,那是后话了。
“师妹,为何要答应卫氏的提亲?”说到此次老师前来的目的,顾雍就心里难受。
蔡邕一家本来被皇帝流放到朔方郡,后来在五原郡安阳县城住了一段时间,最终远走吴会之地,定居下来。此番回来,起因是河东卫氏派人提亲,老师前来商议两家定亲之事,之后才又到被流放的故地访友,拜谢当年的照拂。
“师兄!婚姻大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何要问我?”蔡琰脸上隐隐有些怒色,父亲不辞辛劳前来,只为与卫家定下三书六礼的流程,都是为了让卫家足够重视自己。女儿家的婚事,做师兄的又如何能这般发问!
顾雍一僵,脸色有些发白。旁边的乳娘张婶在心中叹了口气,对顾雍说道:“小郎君,这会儿时辰有些晚了,小姐要歇息了。”
“雍,今日失言,忘师妹见谅。”顾雍施了一礼,然后退出屋子。看着小郎君落寞地走出屋,再次伏案桌前认真书写的小姐,张婶只能叹一句:可惜了!
……
翌日,两对人马合二为一。当然,说融入,或许更为恰当。
蔡琰的队伍,只有十几个家仆,二十几个护卫。虽然比起吕家队伍小一些,不过他们可以说是搬家,而蔡琰一行人只是出一趟远门,其实规模也不算小了。
蔡家,除了顾雍和一个护卫首领各骑一匹马外,另有一辆马车。牛车倒是有八辆之多。除了三车是一些生活上的用品,另外几辆牛车都是别人馈赠的礼物。出发之前严氏过去寻蔡琰,正好遇到顾雍开箱检查,瞧见一些。
除了少量北地常见的上等皮裘皮革,更多的是精美的玉器、精致的铜灯酒器,甚至还有一套青铜编钟。其中有两辆,顾雍已经安排家仆保护严实,蔡琰还犹自不放心的再次查看。也不知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坐在马车上,吕菁还听道严氏感叹:“果然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啊!”
吕菁看着手里的《急就篇》竹简第一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娘亲啊,你倒是给我念念字啊,这可是成书西汉的识字教材,我哪里看得懂啊。心里也大概猜到,商人出身的她,面对官宦人家的小姐,有些自卑。
“娘亲,这书简讲些什么啊?”
“这第一篇是讲姓氏的。‘急就奇觚(gu)与众异,罗列诸物名姓字’,这是开篇,说《急就篇》是一部奇书,与一般的字书是不同的。各章分别列叙万物的名称和人物的姓氏名字。‘分别部居不杂厕(ci),用日约少诚快意’……”
马车上不时传来严氏柔性的讲解之声,吕菁清脆的读书声。马背上的吕布,心中很是高兴,与同行的顾雍在队伍前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主要是吕布发起话题,顾雍更多的是在应答。彬彬有礼,却不多言。
“不知公子师从何处?”
“晚辈师从蔡中郎,蔡邕。”
“果真是师出名门啊!”吕布称赞了一句,便又将话题转到了其它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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