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台 第115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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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从足边草地里摘下一朵指甲盖大的小野花,“瞧见这支花了么?这是什么?”

温小野笃定道:“兵器!”

“兵器个鬼!你的眼睛今儿搁家里没带出来?”岳鱼七大骂,“这野花娇小,状浑圆,打出去一点力道没有,有这功夫还不如摘片叶,哪能做兵器?这是师父扯来给你插小辫儿上的,戴好了,回家吃夜饭。”

温小野“哦”一声,迎着夕阳,跟着岳鱼七往回走,“师父,我们有刀有剑,为什么还要捡石子儿菖蒲做兵器呢?”

“大市镇多禁兵刀,你一个平头百姓,身上最多藏一个匕首,真跟人打斗起来,哪这么巧有称手的兵器,自然是身边有什么用什么。记住了,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以柔克刚,以刚破柔,花叶枝条、乃或是锅碗瓢盆用好了,未必比不上刀剑……”

……

青唯怔忪一刹,口中喃喃溢出两个字:“……师父?”

然而与人拼斗时,最忌分心,青唯这么一分神,长鞭的力道尽数被柳条卸去,下一刻,岳鱼七倒抽柳条,鞭子就落到了他手里。长鞭易主,顷刻犹如活了一般,犹如吐信的毒蛇,径自击向青唯的面心。

“小野当心。”谢容与先一步反应过来,拽住青唯的手往后急退,手中扇子抵住鞭尖。

鞭子被挡了来势,稍稍后撤,犹如吊在半空的蟒蛇,蛇头凌空拐了个弯,随后血口大张,再度袭来。

青唯得了这么一刻喘息,也回过神来,她足尖在地上一踢,挑起一块坚石,勾手凌空接过,砰一声再度打偏蛇头。

鞭身回缩,那头传来一声轻笑,“丫头,以柔克刚,以刚破柔,学得还不赖。”

值房中的烛灯适时燃起,尹婉端着烛台出了屋,青唯借着灯火望去,只见岳鱼七只身立在一根细枝上,如同世外剑仙,经年过去,他几乎没怎么变,长眉星目,就连左眉上那道凹陷的疤痕都是老样子。

谢容与立刻收了手,“岳前辈?”

“师父,当真是您?”青唯也道。虽然心中已有揣测,然而真正见到,多少还是不一样。

青唯心中激悦难耐,她不管不顾,足尖在地上轻点,也要纵上枝头。

岳鱼七一惊,立刻从枝头上跃下,退到值房前,斥她,“你当自己是只蛾子,见人就往身上扑?多大的人了都。”

他目光掠过院中的谢容与,“你们两个跟我进来。”

值房的四角都有灯台,灯火朗照,房中亮得如白昼一般。

岳鱼七大马金刀地在桌边坐下,看向谢容与:“小子,你一个人来的?没让你那些鹰犬跟着?”

谢容与道:“是。我猜前辈对我并无恶意,加之您又认识漱石,所以独身前来与前辈交涉……除了小野,她身份有异,晚辈一直让她跟在身边。”

他说着,对岳鱼七是以一揖,“不知是岳前辈到此,此前多有冒犯,还请前辈见谅。”

岳鱼七本来还在计较他喊青唯“小野”,见他态度谦和有礼,反倒不好多说什么了。

“师父,您怎么会在东安?”这时,青唯道,“我找了你好几年,我还……”

“快打住吧!”岳鱼七冷笑一声,“你还有心思留在我身上?辰阳的燕子倒是记得年年春来廊下筑巢,我养的鸟儿早不知道歇在哪家裹了金的檐头上了。”

青唯听了这话,愣了愣,似乎没明白他冷言冷语地在说什么。

谢容与看了青唯一眼,目光移向岳鱼七,眸色倒是渐渐了然。

“先不提这个。”岳鱼七盯着谢容与,“说说吧,你是怎么知道尹婉是漱石,又是怎么知道跟着漱石,就能找到我的?”

谢容与颔首,“想要知道尹四姑娘是漱石,不难,一共三点。”

“其一,是顺安阁的郑掌柜亲口透露的。”谢容与道,“当日曲停岚买画被盗,返回顺安阁要求退画。郑掌柜本来坚持买卖即成,概不退换,尔后尹弛上前相劝,他立刻答应退还银子。郑掌柜事后言明,顺安阁规矩严苛,若非经画师本人同意,顺安阁不会轻易撤回买卖,由此可见,漱石若非是尹二少爷本人,必是与尹二少爷相关。

“第二,漱石仿的是东斋画风,凡略懂丹青的人都知道,东斋画风极难学成,除非有天生丹青之才,又得数年苦练不足以小成。尹月章的画我其实看过,他画风踏实稳健,擅长画人物花鸟,并不亦景见长,如他所说,他学画伊始,仿的都是水松、停梅居士等人,试问一个人在短短二十年中,要如何在考取秀才的同时,兼顾两种艰深画风呢?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深得东斋精髓的漱石,既与尹二少爷有关,却又不可能是他。”

谢容与这么一说,青唯就想起来了,当夜诗画会上,每间雅阁都配了一本书画册子,上头记有顺安阁收藏字画名称,谢容与翻看过后,见内里有尹弛的画作,很快就点了来看。

“至于第三点,其实是尹四姑娘亲口告诉我的。”

立在一旁的尹婉愣了愣,怯声问:“我、我亲口告诉王爷的?”

谢容与颔首,“是。尹四姑娘可记得,当日我怀疑尹弛就是漱石,曾传你到书斋问过话?”

尹婉点了点头:“记得的,王爷问我,五年多前,我可曾去顺安阁帮二哥哥送过画。”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可我当时跟王爷说的是,我送过……”

漱石五年前在顺安阁留下过画作,而送画人是一个小书童。

如果尹婉承认自己就是这个小书童,且帮尹弛送过画,便等同于指认尹弛就是漱石。

“正是尹四姑娘这句‘送过’,让我知道了漱石不是尹弛,而是你。”谢容与道,“漱石隐藏了这么久,是不会轻易让我猜到她是谁的。如果漱石是尹弛,那么当我问起几年前送画的事,他会叮嘱尹四姑娘怎么答呢?”

不待尹婉回话,青唯便道:“没送过。”

“是,没送过。如果尹弛是漱石,他会撇清自己,说自己五年没让书童去顺安阁送过画。除非漱石是尹四姑娘你本人,你才会说自己送过画,从而把嫌疑推到你的二哥哥身上。你想的是,左右你二哥哥的画风与东斋先生不像,等玄鹰司看到你二哥哥的画,便会陷入一个死胡同里出不来了。你想的是,没有人会猜到,一个女子会是天生丹青大家。”

尹婉咬着唇,半晌,点了点头:“可是王爷您,又是怎么猜到的呢?”

谢容与道:“常人提到丹青大家,第一个总会想到男子,殊不知才能其实是不分男女的。且女子不易为仕途与功名利禄分心,如果肯悉心钻研,更容易精于一道。前朝的辛蕊夫人,诗词纵横毫阔;百年前中州首富凌娘子乐于生意买卖,走南闯北,一生未嫁;还有小野,她自小跟着岳前辈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论单打独斗,我身边这些玄鹰卫,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尹四姑娘自小跟着沈先生,如果你来学画,无论是时间还是精力,都会比尹二少爷更多,漱石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第143章

尹婉听了谢容与的话,轻声道:“王爷高智,民女……的确是漱石。五年前在顺安阁留下画作的是民女,今次,也是民女把《山雨四景图》和二哥哥的丹青一并送去了顺安阁。那顺安阁的郑掌柜不知情,以为这些画作皆出自二哥哥之手,是故当日丢了画,二哥哥上前劝说,郑掌柜才会听他的劝。王爷,这一切我二哥哥都被蒙在鼓里,他是个极善极好的人,还请王爷放过他,莫要冤枉了他。”

谢容与却道:“此事不急。如果我猜得不错,尹四姑娘应该与那位沈先生关系匪浅吧?”

否则当年那沈先生一个举人老爷,怎么肯教一个年仅四五岁的女童丹青呢?

就算是伯乐与千里马,难道那沈先生慧眼如神,能够辨出这样一个小小的女童会是丹青大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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