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台 第75节(2 / 2)
她这张脸在官府有通缉画像,不惯被人这么盯着看。
她很快起身:“夫人一夜未睡,眼下想必累了,我也去歇一会儿,养足精神夜里帮夫人盯鬼。”
余菡听她这么说,一时间果真困意来袭,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青唯洗漱完,回到屋中,在榻前坐下。
她已经很倦了,却没有立刻睡,心中不知怎么,想起余菡适才问她的话。
“哎,你嫁人了么?”
“我听绣儿说,你许过人家,不登对,夫家对你不好,自己跑了。”
陵川这里的姑娘嫁人都早,她要是连人家都没许过,说不过去,她遇到绣儿时,假称自己是逃婚出来的,绣儿用同样的说法应付余菡,这没什么。
何况她也不算骗人。
她应该……算是许过人家。
他们身份天差地别,的确不登对。
后来她走了,甚至来不及跟他道别。
都是真的,除了对她不好这一点。
离开京城后,青唯其实辗转打听过京里的事。何鸿云死在牢狱,何家很快被降罪,何拾青虽仍领中书令的衔,却已久不居朝野之上。瘟疫案告破,朝廷没有迟疑,很快洗襟台替换木料的真相告昭天下,在各地士人之间引起轩然大波。及至今年开春,朝廷一纸令下,决定重建洗襟台,召集工匠,并派张远岫、章庭等人前往督工,才平息士人之怒。
这么多消息里,有关小昭王的只有一条,说他为查清何氏罪状不辞辛劳,以至旧疾复发,开春至今都在宫中养病。
青唯知道他病了,深冬她闯深宫遇到他,他已是一脸病色。
其实在离开京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青唯夜里总是难以入眠,她反复想起在江家的短暂时光,除了最初相互试探的日子,她一直能睡得稳妥,到后来,甚至连辰阳旧事都不入梦了,而今再度漂泊,日日枕戈待旦。
回忆无用,青唯从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随着离京城愈来愈远,在江家的时光,便如辰阳故居一样,变得如梦一样,她很快再度适应这种没有根的日子,往来奔走,十分利落。
青唯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的。
外间天阳大亮,已近正午了,奴仆们都在往前院赶,似乎正屋那边来了人,急着过去伺候。
青唯寄居庄上,不敢怠慢,匆匆起了身,等她赶到前院,还没进正屋,就听里头传来娇嗔一声:“真是冤家!”
正屋里除了余菡,上首还坐着一个蓄着八字胡,穿着官袍的男子,正是青唯昨晚见过的县令孙谊年。
青唯驻足在门口,她没做过下人,见叶绣儿已在里间伺候,不知该不该进去,所幸余菡已经看到她了,跟她招招手:“哎,你进来。”
余菡有些得意地对孙谊年道:“这是我昨儿刚招的,还会功夫哩,你瞧瞧,可人不?”
孙谊年粗略地扫了青唯一眼,没怎么在意。余菡是在戏班子里长大的,自小身边就热热闹闹的,来了庄子上,她嫌人丁单薄,总琢磨着给自己招人,是故庄上除了叶绣儿祖孙与吴婶,其余都是她自己雇的。
见孙谊年没接这茬儿,余菡提起壶,为他把茶水满上,娇声细气地说:“来都来了,午间这顿就提早在这儿用吧,前几天他们捉了条肥鱼,我叫人养在水缸里,就等着你来。”
孙谊年却摆摆手:“鱼留着你自己吃罢,衙门里忙,我呆不了多久。”
余菡听了这话,不高兴了。她扭身往在侧首坐下,“老爷往常有差事,不都交给秦师爷办么?眼下好不容易来了,却拿衙门忙来敷衍,分明是故意冷落人家!”
孙谊年道:“往常是往常,近日能跟往常比么?那个曲——”
话未说完,他似是意识到什么,摆了摆手,对周遭侍立的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青唯出了正屋,没有立刻离开。
孙谊年适才提到“曲”,指的应该是曲茂。朝廷官兵来上溪这事蹊跷,如果有线索,她不能错过。
她趁人不注意,跃上正屋屋顶,借着屋后大树掩藏住自己身形,悄无声息地揭开一片瓦。
“……你是不知道这曲五爷有多难伺候。他来了,我给他在府上安排得好好儿的,他住了几日,忽然说不住了,说我府上死了人,他害怕,硬要搬去客栈。绸绸是在家里死的吗?她分明死在外头!东边客栈他住得不满意,要搬去西边,西边住了两日,又说吵,非要把城中的云去楼包下。那么大一个云去楼,他一个人住,倒是住舒坦了,可眼下城中闹鬼呢!官府要捉鬼,这两日得在城中布置,你道我有什么差事?我得去云去楼一趟,劝他明晚前从那客栈里搬出来!”孙谊年负着手,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抱怨道。
余菡道:“奇了,他住他的客栈,官府捉官府的鬼,非要他搬出来做什么?”
孙谊年道:“这是衙门的事,跟你无关。”
余菡心道怎么无关,昨晚那灰袍鬼可是在她庄子荒院出现了。
这事他一来,她就跟他提过,但他似乎觉得这只是意外,当耳旁风过去了。
她于是另起了个话头:“我听说那曲五爷可是京中的贵公子,爹是当朝军候,还认得官家!”
孙谊年听她语气里有向往之意,冷哼一声:“是认得,那又怎么样?等你见了他就知道了,凡夫俗子一个!”
他说着,觉得留得够久了,站起身往外走,“你不是说昨晚在庄上瞧见鬼了么?我带了几个衙差来给你守庄子。外面捉鬼呢,这两日你跟你府上的下人甭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出去。”
余菡听了这话,挡在屋门前把孙谊年拦下,“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要禁我的足?”
她的语气本来着恼,到末了,瞧见孙谊年面色不悦,猜到他是吃那句“贵公子”的味,脸上跟变天儿似的,先时阴,一下子就晴了。她捏着手帕,手指在他心口一点,柔声细气地说:“冤家,你禁我足,好歹给点好处呀?我这么苦等着你来,你也不多留一会儿。”
孙谊年就吃她这一套,当下骨头软了三分,回屋坐下:“禁你的足,也是为了你着想,等到捉起鬼来,谁知外头有多乱呢?”他叹一声,“是有几日不见了,好吧,我就再留一会儿。”
余菡听了这话,喜上眉梢。屋门掩着,屋里也没旁人,她扭身过去,径自往他腿上一坐,蹬掉绣鞋,拿净袜去蹭他,在他耳畔悄声道:“一会儿是多久一会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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