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台 第60节(2 / 2)

加入书签

青唯听了这话,愣了愣:“所以那郎官与府官,是张二公子故意带回京城的?”

她当时还道怎么这么巧,他们一找到人质,当年因为瘟疫案被革职的户部郎官便上京平冤来了。

“倒也不是。”张远岫笑了笑,“这郎官确实无辜,五年前,宁州府尹冤了他是事实,而今想要昭雪,也是他们自己的意思,我做的,只不过是在这个时机说服他们随我回京。”

他说着,站起身,再度与青唯深揖一礼,“其实一回到上京,在下便想去寻姑娘,奈何姑娘明面上已嫁了人,在下不好叨扰,只得备礼一份,暗示姑娘相见。昨晚事出突然,在下不得不托高兄相邀,实在是冒昧了。”

青唯摇头:“这倒没什么。”

她看着他,片刻说道:“我知道薛叔十分信赖你,否则不会把我的真正身份与洗襟台的线索告诉你。我有一问,可能说出口不太中听,甚至非常无礼,但是我这个人谨慎,如果存有疑虑,我便不能对公子放心。”

“温姑娘只管问。”

青唯手握茶盏,目光注视着张远岫,分毫不移,“当年洗襟台坍塌,公子的兄长张正清丧生楼台之下,而朝廷的海捕文书上,我的父亲与薛叔皆是重犯,我也是总督工之女,身上有牵连之罪,按照文书,我们就是害了你兄长的人,你为何如此信任我们,不遗余力出手相助?”

哪怕他眼下知道了何鸿云的恶行,在此之前呢?

薛长兴说了,他这些年能够顺利逃脱追捕,离不开张二公子的帮忙。

张远岫道:“姑娘也说了,按照海捕文书,温督工与薛工匠才是害了我兄长的人,是故在下也有一问,那份海捕文书,真的值得信服吗?”

他说到这里,垂下眸,样子很静,整个人像浸在一片月色里,“姑娘不是朝中人,是以不知当年事。先帝大病以后,朝廷繁乱,余后定罪,多是为了给那时义愤填膺的士子与百姓们一个交代。但是我们这些局中人,谁人不知洗襟台修成前,雨水急浇三天三夜,温督工不止一次喊停;洗襟台建成那日,温督工莫名不在,那根支撑木桩,最后是小昭王下令拆除。种种疑点,究竟查清与否,尚未有解,我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怀疑他人?”

“自然我知道,单是这一点,不足以让我相助薛工匠。我相助诸位的原因还有一个。”他说着,安静一笑,“老太傅。”

即前东宫太傅,昭化帝的恩师,当年士子投江时的翰林掌院。

此人在士人心中地位极高,几乎是一言九鼎。

“老太傅?”青唯问。

“我儿时丧父,后来丧兄,是老太傅教养长大的。洗襟台坍塌时,老太傅与我说,他相信洗襟台坍塌,绝非令尊与诸位工匠之过。昭化年间,百废待兴,令尊在京城时,老太傅曾见过他一面,称他举止儒雅,清谈畅和,谦恭有礼,乃当世大筑匠之风。”

青唯愣了愣。

印象中,父亲只是个会念书的工匠,常年在外奔波,不成想他竟有这样的名望。

她道:“我知道了,多谢张二公子。”

既然都弄明白了,那么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青唯道:“不瞒张二公子,我今日前来,除了见薛叔,另外还有两个目的,其中之一……”青唯沉默一下,“我想问问,小昭王怎么样了?”

“当初劫狱的人是我,罪过也是我犯下的,他将案子揽下,把我保下来,回宫后,必然会受人挟制。但是我生在民间,朝中没什么可信赖的人,所以我不得已,只能跟张二公子打听。”

第69章

张远岫听了这话,步去门前,唤道:“白泉,你进来。”

不一会儿,雅舍里进来一个扎着方巾,身穿短袄的人,看样子,应该是张远岫的书童。

张远岫吩咐道:“把朝廷的情况告诉温姑娘。”

白泉称是,对青唯道:“小昭王回宫后,崔弘义已按照他的意思关押起来,由各个衙门调人看守。因为小昭王揽下了城南劫狱案,中书令何大人在朝堂上发难,要求彻查玄鹰司。尽管朝中有人深信小昭王绝非劫狱案的主使,但……温姑娘劫狱的证据摆在那,玄鹰司必然会因此受到牵连,整个衙门可能会被搁浅彻查。”

青唯问:“搁浅彻查会怎么样?”

张远岫道:“倘若单论玄鹰司这个衙门,应该不会怎么样,小昭王保住得它。但姑娘是知道的,何家的目的并不在此,他们想要的,只是崔弘义罢了。眼下崔弘义由各个衙门看守,何家暂动不了他,可是玄鹰司负责的案件全部搁浅,不能接触任何嫌犯,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从崔弘义手上取得证据。朝廷每个衙门都有自己的差事,不可能一直这么费时费力地守着一个犯人,短则三日,长则七日,如果崔弘义什么都招不出来,又或是只有供词,没有证据,朝廷必然会将崔弘义转移去普通刑牢看守,那时,就是何家的灭口之机。”

薛长兴听了这话,着急道:“那怎么办?我们辛苦查了这么久,到了最后这一步,如果证人被灭口,前头的工夫不都白费了么?”

他知道青唯已找到何鸿云药材出库的账册,当年瘟疫案的证人,然而只有崔弘义,才能把瘟疫案与洗襟台联系起来,他是整桩案子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张远岫道:“我也在想办法,但我刚回京,尚且没有正经官职,便是利用老太傅的人脉,找人通融,暂进到牢里,崔弘义没见过我,未必肯信任我,我没有把握从他口中问出事由。浪费了这有且仅有一次的机会还是其次,就怕打草惊蛇。”

青唯略一沉吟,说道:“让我去。”

“温姑娘?”

青唯道:“张二公子说得很是,我叔父这个人,十分小心谨慎,这一点,公子从钦差的案宗上便可窥得一二,他意识到是因为招出魏升,才被押解上京,余下的枝节,他怎么都不肯详说了。何况昨日杀手劫囚车,他受了惊,如果见他的人不是他信任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恐怕一个字都不会吐露。

“再者,城南的劫狱案,本来就是我做的,若我此行成功,从叔父那里取得证据,这是最好的结果;若我此行失败,大不了两桩案子一起招了,把玄鹰司彻底摘出来,这样小昭王就不必受何家挟制,有充分的时间接触嫌犯、寻找证据。我成败与否,于大局而言都是有利的,我去见叔父,是当下唯一稳妥的决定。”

张远岫道:“可是这样一来,姑娘背负的风险太大,一旦被发现,两桩大案缠身,姑娘怕是死罪难逃。”

青唯道:“当年朝廷的海捕文书,早就给我定了死罪。我这几年,可说是从刀尖上捡回来的命。我若想苟活,便不会去碰洗襟台这案子,既然碰了,做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我心里自有横梁。”

她这话说得十分平静,张远岫听了,心中却是微微一震。

他看着青唯,灯色里,她左眼上斑纹狰狞。

他不知道这块斑是不是她用来掩饰身份的,但这一刻,他近乎能略过这斑,看清她真正的样子。

张远岫退后一步,朝青唯揖下:“温姑娘放心,两日之内,在下一定为姑娘安排妥当。”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也请姑娘相信在下,在下虽然力量微薄,定然会竭力护姑娘周全。”

夜深,青唯回到江府,才发现自己忘了跟薛长兴打听徐述白的下落了。

事端千丝万缕,她心神不宁,独自躺在榻上,竟觉得这屋子十分空旷。后来闭上眼,也不知何时睡去,隔日醒来,只记得梦里荒原落雪纷纷。

天还很早,屋外雪积了三寸厚,青唯踩着雪,去正屋跟江逐年请安,到了才发现江逐年已早早上值去了,正屋伺候的厮役说:“小昭王回宫,今晚宫中设宴为他洗尘,老爷被邀在列,所以一早就去衙门了。”

宫宴这事青唯知道,昨日张远岫跟她提过。

小昭王回宫,宫中隐下了他这些年扮作江辞舟的秘闻,只称他年初病愈,随后外出办案,近日方归,是故为他设了接风宴。

最新章节请到hxzhai. c om免费观看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