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0)(2 / 2)
终究还是把自己又给说崩溃了,只低着头大口地换着气像是被抽却了音量的无声怒吼,颤抖着无措。
张谦看着难受,却也想不出什么安慰之辞。
张谦想起姐姐也就是林瑯母亲去世的时候,幼小的林瑯也是同一般的反应。
从讣闻发出到出殡,林瑯一颗眼泪都没掉。就像是狩猎时你一箭擦着兔子耳边射去,它就被吓呆了,回不来神儿,只僵直了身体站定了脚步,任你把它给捉了。
下了葬回了府的那夜,张谦挽着他进林府的大门平日里总能跳着越过高高的门槛,那日的林瑯却怎么伸脚都伸不起来。被绊在门槛前磨蹭了良久,那幼小的孩子突然就哭了,大口地换着气,像是拼了命都无法吸收到求活的所需一般。
寻常总撑出一幅高高在上的骄傲,所以被挫败后的落魄姿态,就显得更让人揪心。
半个时辰后西厢房的门开了。
先是李犷悠哉地走了出来,他手里握着个小瓷人,端详戏弄。
林瑯抬头看他,询问未及脱口,就被李犷先行发问:这是你吧?
等林瑯点了点头之后,李犷又玩味地看回手里的物什,嬉笑着说了一句:你可没这娃娃好看。
林瑯没有力气搭他的话。
在这个场合下李犷脸上的笑,已然再激不起林瑯的嗔恨,他一边嘴角斜斜地挑起:这时候跟你说这个不好但是,他这个病,料是你治不起。
缓了好一阵子的呼吸,林瑯才顺利地说出话来:你且不用多话只管救他。银子我找我爹要我家有钱,多少都给得起!
李犷听罢,反而放声笑了出:我不比你穷。林少爷,有钱不是万能的有些灵丹妙药,要有权的,从宫里去拿。
林瑯不理会他的挑衅,只问自己最在乎的问题:你有法子拿到吗?
我是一品骠骑将军唐玉树的将军。李犷把手里的小瓷娃娃丢在林瑯身上,绕过廊下的梁子,动作轻佻地拍了拍林瑯的后脑勺:唐玉树的这条命我给他治就看你愿不愿把成本还给我?
我还你说价吧。林瑯没躲,任李犷羞辱一般的动作落在自己头上。
听罢少年毫不还价就信口答应,李犷又被逗笑了,笑了良久才转回廊下来,站在了林瑯面前。弯下腰面对着林瑯,两双清冷的凤眼相对一双混沌无措,一双明亮幽深:我不是趁火打劫但,林少爷,你太小了,你连护他周全的能力都没有。
林瑯认罪画押:对。
你守着他守成这个样子,你不配留着。
林瑯点头:对
所以你回林府罢这是我答应你爹的,这也是我答应给你治唐玉树的条件。
林瑯不说话了。
李犷也并不急着说话,只站直了身子退开了几步去,伸手触了触廊下脱了色的梁子,又抽回手,将指尖上的灰捻了几遭。
我林瑯的开口将李犷的视线引了过去。
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来:我可以给你钱,这个馆子你要不要?不够的话我找我爹要
说着突然跪下,伸手抓住李犷的朝靴,早松掉了结扣的朱樱绒簪滚落在地。
张谦的眉眼抽搐,不忍再看林瑯,只将眼神投向李犷而李犷与他对视时,脸上的笑意却未见分毫。
他对这个折断了自尊来哀求的少年,分毫不动容。
没忍住落泪所以张谦背过了身去李犷的个性他知道,娇纵如林瑯,在他面前也只是个无名小卒。
林瑯的额头点在李犷的朝靴上,疯了心神地磕着头。
又在其间用一丝理智拿捏着力道生怕磕疼了李犷的脚,这唐玉树的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就会悠哉地飘走。
他用白净的袖口擦拭掉自己落在李犷朝靴上的泪水,喑哑着嗓子哀求:求你治他吧,我不能没有他!我这辈子实在没有几个人真心实意地对我好过我平日里嫌弃过他,骂过他,打过他这算是我的报应。但是我昨天才好不容易听他说出认了我的话,他定是也舍不得丢下我自己死的你不信,你救了他,你听他亲口说
他认了你?李犷像是听去了心智蒙昧的孩童口中的胡言乱语,嗤嗤地笑出了声。
对这个字刚脱口,残存的一丝理智让林瑯从面前这个人强烈的占有欲里,捕捉到他对唐玉树的情绪。那一刹那林瑯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求情说辞,不仅无法求得他的不刁难,反而更似乎添了乱。
心下一急,便口不择言地抛出试图挽回的话若你也喜欢他他醒了,我可以让他去随你!只要他醒了!
沉闷的天色被唐突落下的第一瓣冬雪打破,落进林瑯的后脖颈里刺得林瑯生疼。
你是在可怜我?李犷的笑容终于收去了。
走的时候,林瑯只拿了三样东西:与唐玉树合伙开馆子的前夜一起摁了手印的契约,唐玉树常年绑在额头上早已褪了色的绛红巾缎,还有被李犷丢在自己身上的小瓷人林瑯。
走之前被李犷允许,去看了一眼唐玉树。
望着榻上的他脸色发白,额头上扎入了金针,呼吸还算平稳有序,林瑯倒觉得哭不出来了。
兴许是都流尽了。
只觉无望与无助,却又无可奈何。
最后只忍不住轻轻触了触他的脸颊,还被大夫呵斥道仔细着别碰到针。
不碰也罢。林瑯对大夫用力地笑了笑,走出了厢房。
便随着张谦一并上了回金陵的车架。
张谦不敢同他说话,只忙着劝说顺儿那边顺儿抱着陈逆肯不放手,哭得不成样子。
林瑯顾不得他,林瑯连自己都顾不得了。
像是被抽走了神魂一样,只紧攥着唐玉树买的小瓷人儿发着怔,眼神涣散成一片。
只是车驾出了陈滩的时候,林瑯才突然回了神来。
分辨清楚自己周身后,一把抓出对面张谦的手腕便发问:将军要把唐玉树带到哪去?
不知道张谦不敢对视林瑯的眼神。
成都吗?
张谦摇头。
林瑯像是并未操劳过一般,突然恢复了气力,捏着张谦手的力道让张谦疼得厉害:舅舅我们自这儿下了车去,躲在这里,我们不回金陵去了!等唐玉树几日后醒了,好了,我们就把他偷出来,我去和他到别处过,好不?
纵使被捏得极痛,张谦也不抽手,只缓缓道:他是一品骠骑将军,我们只是平民
如果林瑯的心思在飞速地筹谋计算,半晌后眼神皎然一亮,口中言谈过激得让人鼻酸:如果杀了一品将军,被抓了的话会被斩首吗?会连坐吗?如果买凶的话我记得我在金陵有认识的朋友,似乎有这种通路舅舅,你说□□的话贵吗?我这儿我这儿也没带钱,我先跟你借着,日后我还你,你要利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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