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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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她悠悠转醒,只觉浑身疲软酸痛,整个人被人敲过闷棍似的,头脑发胀。

她低咳一声,还没等坐起身,外头听见动静的宫婢忙不迭进来侍奉。

荷光手脚最快,抢前到了床边,亲自将谢小盈扶着坐起来,嘴里念叨着,“娘子总算醒了,奴要担心死了。”

谢小盈有些发懵,大脑里像是断了片,全然想不起来先前发生了什么。

她目光在寝殿内转了一圈,见到窗边的高脚花几上摆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盏,怔忡片刻,骤然间忆起了全部。她眼泪失控地夺眶而出,手指禁不住抬起来,指向那枚玉盏,哽咽问:“荷光,那个是……”

荷光顿了顿,视线垂下去,“……是青娥送来的,道是淑妃夫人留了话,若她没了,要记得将这枚玉盏还给娘子,好与那套白玉的茶器凑成一对,免得好好的东西,浪费了……”

是谢小盈刚怀上宗珩时,淑妃送来的那套贺礼。

谢小盈攥着被角,想起旧事,心口都生起一阵绞痛。

淑妃自尽了。

她本该料到的,那样骄傲的人,如何甘愿等到最后一刻,如何甘愿伏在掌权者的脚下卑微的乞饶。

谢小盈冷静下来时,还有什么想不到的?

从最初的到最后,淑妃始终知道自己的命运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画上句点。这是一段不由淑妃自己书写的故事,她是那个被操纵的人偶,被家族,被皇帝,被命运。而淑妃能做的,是在有限的篇幅里,以最嚣张的姿态,留下属于她自己的笔墨。

淑妃与青娥,早都想定了自己的结局。因此周全交代,从容而去。

末路之终,未尝不是另一种解脱。

谢小盈眼泪无声地往下淌,顺着纤细的颈子,湮入寝衣。

荷光看着谢小盈这幅神态,同样忍不住鼻翼发酸,她极小声地说:“娘子……青娥昨晚回去,她也……自尽了。青娥其实还给我带了一样东西……因陛下在,昨日我没敢说……”

“是什么?”

荷光左右看了看,将侍奉的宫人寻借口支了出去,方从贴身的香囊里取了出来。

是一粒褐色的药丸。

“杨家原先的世子夫人进宫时给淑妃的,青娥说,淑妃共得了三粒。两粒她们主仆各自留了,陛下因察觉淑妃用毒,已下旨在查。只世子夫人被赐死,陛下恐查不出什么,所以淑妃让青娥将这一粒转呈娘子。”荷光悄声解释,“淑妃说,娘子根基浅,不管坐到再高的位置,未必会有凭恃。此毒供娘子迫不得已时所用,即便被发现,来路也无迹可寻,对娘子而言最是安全。”

谢小盈盯着那丸药,禁不住思忖:淑妃与青娥,便是服了它赴死的吗?这是杨家送进宫的毒,杨家如何送进来的?他们送进来最初时,这药总不会是为淑妃而备的吧?他们一开始,是想要淑妃用此毒来毒杀谁?

万千猜测塞进谢小盈的大脑,有些昭然若揭的结果近在咫尺,谢小盈却不敢去信。

若当真是她猜的那样,淑妃该是多为难、多挣扎,最终却将这药喂给了自己呢?

谢小盈的眼泪彻底止不住,心口闷得她连喘息都觉得有些困难。

荷光见谢小盈这般难过,实在有些怕,她试图将丸药重新收起来,谢小盈却吩咐:“把炭盆端过来。”

荷光以为她是冷,未加思索便去做了。

殊不知,谢小盈却是让荷光将那毒药掷了进去。高温迅速将丸药融化了,谢小盈不知冒出来的烟会不会有毒,立刻又让荷光将炭盆端了出去。

“毒药的事,不要在陛下面前提起,就当不知道了。”

“那娘子……”

“害人害己的东西,我不需要。”

淑妃已做出了她的选择,人的一生,有千百种身不由己,能决定在哪一刻结束,恐怕是淑妃为数不多能自己做的选择。

谢小盈竭力擦掉眼角的泪,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越使劲,眼泪流出的却越多。

……

宗朔挂念谢小盈,因此派人留在了颐芳宫,贵妃一醒,便有人往崇明殿去传信。宗朔当即放下了手里的事,命人传辇。

赵良翰随奉在宗朔左右,昨日贵妃一病,常路内侍省少监的衔儿就被陛下给摘了,这会子已赶出了御前,送到了杂役院养伤了。至于能不能养得好,那就是两说。

宗朔从大殿内走出几步,忽地想起什么,对赵良翰吩咐:“去玉瑶宫,接大皇子过来一道。”

片刻,一行人行至颐芳宫。

宗朔没急着进去,而是在门口等了一会,直到内侍省的人把大皇子半押半陪地接过来。

淑妃是戴罪赴死,大皇子不能为她披麻戴孝,只穿了一身素白的衫子。

他大约是一宿没睡,眼底通红,布着血丝,见到宗朔还要强撑着,跪地向父亲行礼。

宗朔眼尖,发现他身后跟着的内宦怀里抱着一件女子的披风,他没立刻把儿子叫起来,只问:“那是什么?”

宗琪垂首回话:“启禀爹爹,贵妃夫人昨日陪儿在园子里找东西,将那披风借给了儿,儿听闻爹爹在颐芳宫召见,便想着一并带来,还给贵妃夫人。”

宗朔想了起来,昨日侍奉贵妃的婢子说过这一茬儿。

他脸色淡淡地望着宗琪,沉声道:“琪郎,你知道你母亲是为何而死,知道朕是如何下的旨吗?”

男孩闻言眼底霎时有了泪,但他强忍着,点头回答:“儿知道,外祖家犯上谋逆,罪诛九族。儿的母亲……同是罪人,不忠君父,所以爹爹废了母亲,赐鸩酒,也令儿幽闭反省。”

“那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宗琪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他虽开蒙进学有些年头了,淑妃也教了他不少道理与深宫之中的生存法则。但这一刻,他还是没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大着胆子望过去,又在父亲严厉冷峻的目光里,敬畏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讷讷半晌,秉着往日里先生与母亲的教训,哽咽道:“儿不敢,谋逆是重罪,儿……儿虽知母亲并无此念,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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