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1 / 2)
想到杨淑妃的跋扈张扬,林修仪心中难免有些惴惴。
偏杨淑妃的视线久久停在林修仪的脸上,好半晌都不肯移开。
林修仪愈发紧张,手指攥在一起,尴尬地立在一旁。
杨淑妃却并不是有意刁难林修仪,是林修仪如今的气色,竟比生产完的时候还要差一些。整个人脸色发灰,纵点了唇脂,也掩盖不住整个人身上颓靡的精气神。林修仪的单薄,已不是她记忆里那份袅袅婷婷的纤瘦之美,更像一种临近枯败的花枝,在晚春之末,做最后的挣扎。
毋庸置疑,林修仪定是生了一场重病。
杨淑妃内心感到几分狐疑,顺势也问了出来,“林修仪,你近来病了,尹昭容也病了……这事,有些巧啊?”
林修仪表情滞了一刻。
尹昭容的事,因干系前朝内宫,又涉及不体面的阴私之事,皇帝曾派人嘱咐过,令她虽知真相,却务必要三缄其口,免得传到外朝去,被别有用心的做文章。
林修仪对圣旨自然不敢不从,杨淑妃这样探听,她固然想说出真相,叫人知道尹昭容的真面目,但她唯恐本就失宠的自己再因此触怒皇帝,所以犹豫须臾,也只说:“回禀夫人,臣妾是产后的病症,并不知尹昭容是什么缘故。”
杨淑妃若有所思地盯着林修仪,这么假的托词,她当然不会信。
皇帝虽说尹昭容是发了传人的急症,才叫被挪出宫去休养。但见平乐宫的宫人大半都被宫正司抓了起来,原先住在平乐宫的宫嫔也还健康无恙,杨淑妃便知这病是子虚乌有,无非是个借口。
尹昭容定是犯了什么事,就是不知,这事儿有多大的成分,会与林氏有关系。
家里人捎口信叫她观察一下内宫的风向,尤其叫她留意尹氏与胡氏。杨淑妃知道家里人想探听的无非是皇帝立后的意图,只她的猜测,她还不想同家里人说,即便说了,淑妃也知道,家里人未必会信。既这么,倒不如先把尹氏与胡氏摸个透彻。
被杨淑妃这样一直观察着,林修仪愈发有些不安,好在孩子们从外头疯跑着回来,林修仪赶忙转移话题,称赞琪郎道:“大皇子如今越长越像陛下了,看他这领着弟弟妹妹的架势,多像个大人,夫人养的郎君果然是好。”
“……唔,”杨淑妃视线总算移开了片倾,目光落到两个男孩身上,看了一会儿,她淡淡一笑,“琪郎自然是比你儿子要强上许多。”
林修仪:“……”
皇帝迟迟未来,众人倒是都耐心等着,因仁安皇后一去,宫里彻底没了晨昏定省的规矩。这样人人整齐的场合已不多见,大家坐在一起,也是久违的热闹。九嫔之上的宫妃还保持着体面与规矩,底下年纪小的女子们早已聊得火热起来。
孙美人与陈才人挨着坐,两人指着上首仍态度高冷傲慢的淑妃,忍不住看热闹地感慨:“这是最后一回见淑妃坐在最上头了吧?那谢贵妃从前还和咱们两个同席过,谁能想到呢,她一个商贾女,而今论位分,竟是宫里最高的了。”
陈才人自然唏嘘,当初皇帝南巡,她也随侧伴驾过。皇帝带谢氏入宫时,她还和林修仪私下讨论过,说那谢氏姿容平平,想不通豫王怎么进献了这样一个女子。如今想来,又未尝不是豫王这个亲兄弟最了解陛下呢?
沈宝林和蒋御女同席而坐,她两人入宫时候晚,彼时谢小盈已称得上宠冠六宫,因此她二人打印象里对谢小盈的认知便是不好惹的。她们不敢同孙美人与陈才人那么大声的议论,只悄悄咬耳朵,“沈姐姐,你说……陛下会不会是有意要让贵妃做继后呀?”
“不会吧……”沈宝林歪着头想,“贵妃家里出身低呢,这是咱们都知道的事。若不是有了三皇子,贵妃也不可能成为贵妃的。她家里没有读书人,商人又是最末等的出身,比你我还不如。陛下岂能给商人女封后呢?”
连她们都这样想,上首的人就更是这么觉得了。
陈才人正说着,“叫我猜,陛下恐怕是想另选人来做继后了,否则不会封了贵妃这样的位置给谢氏。从前仁安皇后那样拿捏贵妃,不就是欺她出身低、位分低?陛下那么宠爱贵妃,自然是要把她捧得高高的,这样甭管新皇后家世多显赫,总要卖贵妃这个名分三分面子,就同从前仁安皇后与淑妃的关系似的。”
孙美人嘲弄一笑,“你说那些都是虚的,谁做皇后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只管瞧热闹就好了。你想想,淑妃原先那么看不起咱们,嫌咱们出身低,和她说话都是辱没了她。以后就有意思了,那商贾女做了贵妃,以后淑妃见了商贾女,还要行个半礼呢。凭她们从前再怎么好,淑妃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定也是容不下贵妃了。”
胡充仪听着身边乱糟糟的响动,却是一个人在发呆。
她双手交握放在膝头的一个匣子上,正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强忍着紧张。
那匣子里,是军棋,父亲送进宫里的军棋,她已认真学了近有半年!
这棋下起来颇有趣味,胡充仪不藏私,让绮兰宫里的王御女也跟着她学了,两人私底下悄悄博弈,磨练棋艺。胡充仪想得很清楚,凭她自己的姿色,想要在皇帝心里留下痕迹已不大可能。
她只需要让皇帝看到她的格局与睿智,至于如何用棋博宠,胡充仪愿意将这个机会送给更年轻貌美的王御女。
毕竟,王氏曾经就是皇后的人,胡充仪很清楚。
皇后没机会用上这个女人,胡充仪想,那她便来与王氏相互成全。
军棋上手容易,只下得精彩有些困难。
胡充仪知道皇帝待她没什么兴趣,因此很是认真研习,希望能有些本事,再来皇帝面前表现。但胡充仪也知道,深得帝宠的谢贵妃却并不是好相与的。
想要在皇帝跟前表现,必得找个避开谢贵妃的机会。
左等右等,哪能想到,最后等来的,竟是皇帝的寿宴。
胡充仪十分紧张,因今日实在特殊,若她有半点表现不妥,惹怒皇帝,便是个万劫不复了。
她不断给自己暗地里打气,小时候算命的说过,她是个有“后福”的人。旁的不必说,单看今时今日的局势。原本竞争皇后最有力的尹氏,不知犯了什么错,竟被皇帝借口养病送出了宫,再没机会染指后位了。
胡充仪想到这个就有些兴奋,这恐怕就是命运给她的安排,为她提前剪除敌手,铺出一条康庄大道。
今日,她并不需要抢任何人的风头。
她只需要平平稳稳、体体面面地在皇帝面前,展示出自己会下军棋就足够了。
胡充仪深吸一口气,正这时,皇帝终于姗姗来迟。
宗朔大踏步迈进摘星楼的正殿里,他是先去颐芳宫看过了谢小盈与小耐,在颐芳宫里换了衣裳,这才往摘星楼来。
一屋子莺莺燕燕起身行礼,同样是寿宴,外朝办讲究煊赫,要那种万国来朝的架势,内廷办的温情,图的是家宴的温馨和睦。但要问宗朔自己,他更情愿在颐芳宫里让谢小盈陪着吃一碗寿面就算了。
打小长在宫里的人,对这种形式化的筵席,宗朔一贯提不起多少兴致,只是为了走个章程,也是因为知道,这满宫的女人指望他过日子,即便没多少情爱在里面,该敷衍的时候也要敷衍,否则怨气积得多了,后宫容易不安生。
即便是整寿,宫宴办得也没多少新意。
宫妃们挨个儿要献礼敬酒,嘴上说些吉祥话,把握这个机会,想得他的垂怜。
宗朔心里叹气,因年年都是这个样,没什么趣味,只能纯粹当个差事来应付。
只胡充仪出列的时候,宗朔的眉头忍不住狠狠一跳。
女人要与他说话,还是一贯的紧张,牙关明显在打颤,身体也小幅度晃了晃。但不同的是,今日胡充仪打扮得十分隆重,眉眼妆容甚至多了几分妖冶。宗朔从前并不太留意这些,但因胡充仪向来都是以温淑端庄的模样示人,这样的妆容放到她的脸上难免显得突兀,于宗朔而言,近乎有些怪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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