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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宗朔下意识想说,以后他会更周全、更仔细地保护她们母女,可话到嘴边,宗朔又感到理亏,说不太出口。须臾,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宗朔忽然道:“盈盈,朕让你来管宫,好不好?”

谢小盈抬头,“……我管不了的,陛下。你知道我是什么出身,我从未做过这些事,连怎么看账都不会,更别提还要管大小宫宴,为六宫女眷们操心庶务了。”

宗朔不以为意,“这有何难?尹氏、胡氏,当初都未管过,如今不是好好的?朕独宠你这么些年,你来管宫,可比胡氏底气要多多了。六宫中人不敢忤逆你,更别提暗中下绊子了。待六尚局都臣服于你,这宫里上上下下的事都要以你为准,就不会再有人敢害你、害咱们的女儿了。她们都会是你的眼、你的手,盯着这宫闱每个角落,替你拦着刀剑。”

谢小盈被宗朔说得有些心动,这道理她并非不懂,这就是权力的魅力,是封建王朝能够延绵千年的根基。金字塔状的上下尊卑,维护着每一个上位者的安全。她在颐芳宫里能感到安全,就是因为这宫中婢子内侍,都要仰仗她而活。若整个后宫,都变成了“颐芳宫”呢?

见她不语,宗朔还以为谢小盈是害怕。他便道:“你若当真觉得为难,朕可以提一提杜氏的份位,让她襄助你。你不是……不是本就想提携她?朕……可以成全你的心思,只朕实在不愿与她亲近,你要明白。”

宗朔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谢小盈大胆应了下来,“好,那就请陛下为我安排。”

几日后,宗朔下旨,以养育公主有功为借口,将谢小盈自九嫔之中的修媛晋为了九嫔之首的昭仪,又将居婕妤之位多年的杜氏晋为了九嫔之末的充容,命谢昭仪掌理六宫事,令杜充容襄助,将宫权从胡氏手里正式移了出来。

第130章 【营养液24k加更】 几日后,胡充仪……

谢小盈从修媛晋为昭仪, 其实算不上什么升职。不论是品级、生活待遇,各方面都与从前并无二致,只是改了个称呼而已。但昭仪的位置特殊, 作为九嫔之首, 若是无宠无嗣,或身家差一些, 等闲不会封到这个位置上。

当初宗朔登基,本想将尹氏封至四夫人的位置上,尹氏自请退避,便是觉得昭仪这名分也叫得响亮。但彼时宗朔已知自己出了孝后, 必须纳几个世家女以示圣恩。英国公杨守重权在握,他家嫡女又值嫁龄,是绕不开要礼聘回来的。为安抚杨氏一系,宗朔便许了昭仪位给英国公, 尹氏门第确实比不过杨氏, 宗朔与皇后商议过,最终还是委屈了尹氏, 只给了她一个昭容。

如今,谢小盈升作昭仪, 六宫中人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皇帝宠幸谢氏已久,对她的出身似乎愈发不在意了。谢氏与公主眼下被皇帝格外看重,给她一个昭仪的名头, 虽意外, 但并非无法理解。

只大家忍不住唏嘘——陛下到底是对胡氏不待见,纵她一向规矩本分,打理六宫庶务也经过皇后亲自的教导,偏皇帝还是不满意她。既不满意胡氏, 又讨厌杨氏,林氏是失了宠的,金氏则是外邦人。

算来算去,这六宫大权,落到谢小盈头上,实在是合情合理,也没能有第二个选择了。

可这样一看,大家又要纷纷感叹杜氏的精明。

她是成元二年入宫的,原得过宠,唯独没有杨淑妃的好运道而已。淑妃生育后,皇帝就再不碰世家女了,杜氏的家世非但没能给她带来什么助力,反倒成了累赘。这些年,她一度屈居林氏之下,林氏虽不敢像杨淑妃那样钳制同住一宫的嫔御,但偶尔还是会摆几个脸色,震慑杜婕妤一二。

杜婕妤在林氏身边谨慎行事了那么些年,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入了谢氏的眼。谢氏还是个美人的时候,就延请杜婕妤来与她做寿。谢氏因孕晋身婕妤,被皇帝带去离宫生产时,杜氏也得了提携。待到皇后病重,杜婕妤忽然频频出入起颐芳宫,连林修仪都觉得奇怪起来。林修仪心思已都放在了儿子身上,倒没怎么管过杜婕妤,哪成想,冷不丁的,杜氏竟从谢小盈这里捡了个大便宜,能够参与管宫了!

既做了九嫔,又能参与宫务,再让杜充容住在飞霞宫就不合适了。

宗朔与谢小盈商量了一回,谢小盈倒是不介意杜充容搬来颐芳宫住,因颐芳宫面积大,西侧殿还全空置着,再住个妃嫔没问题。偏宗朔不大乐意,“一则是颐芳宫离金福宫太近了,朕不放心杜氏,不愿她住这里。再则朕与你在颐芳宫里相处多自在?平白多个外人,朕与你,与公主,都多有不便。”

谢小盈想想也是,旁的倒是无所谓,关键是杜充容身边的婢子内宦若与颐芳宫的混到了一处,难免不好约束。

好在六宫之中尚有两间宫所空置,宗朔让人将揽月宫收腾出来,令杜充容迁了进去。

“她挪出去,飞霞宫里的地方还显得宽敞些,二皇子年纪大了,不能总黏在母亲身边,待过完年,朕就要让宗璟与宗琪一起进学去。”

这些事谢小盈从前都漠不关心,但她既要掌宫,便还是需要留神关照起来。

幸而宗朔这几年没再纳新人,皇后薨逝又是国丧,近两年宗朔不会再行采选,宫里这些人谢小盈已都认识接触过,心里大多有底,知道如何安顿。

杜充容对这个安排自然十分满意,自己一个人享受一整个宫所,哪怕揽月宫比起其他宫所显得局促和平凡了些,但比起住在林修仪的偏殿里可要自在多了。她那日在宗朔面前邀宠失败,被劈头盖脸地骂了出去,原还觉得有点没脸,也没再往谢小盈跟前凑过。然而她没想到,谢小盈竟会为她争来这样的实惠!杜充容得了明旨后立刻往颐芳宫来,跪在谢小盈脚边使劲叩首,感谢她的恩情。

谢小盈被杜充容磕头的姿势吓坏了,忙让荷光扶她起来,“这是陛下的意思,我也没为姐姐做什么,请姐姐不要这样客气了。以后我还要请姐姐多多帮我,这宫中事,我实在不太了解。”

正如杨淑妃所言,杜充容虽有她的算计,却也实在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当即信誓旦旦地表态:“请昭仪放心,有臣妾在一日,必为昭仪尽心分忧,不敢有丝毫怠慢。”

几日后,胡充仪与六尚局的人一并往颐芳宫来,向谢小盈交割内务。

谢小盈很少在正殿明堂里见人,因升座起来,便须得正襟危坐、端着架势,她往常更喜欢歪在罗汉床上,于里间同人说话。但这次来得人多,谢小盈也知道第一次会面十分重要,她就像是个到公司空降的一把手,不仅把原先的经理挤兑成了普通小职员,还带来了一个副总。所以她与杜充容都要立起威势才行,于是谢小盈特地选择了正殿明堂。

她多少有些工作经验,见人之前,便先从侍奉的宫婢中选出了会写字的香意,令她负责会议纪要的工作,“胡充仪说了什么其实是最重要的,因她负责与我交割,我二人之间若沟通出了差池,必会出乱子。你记她的话,单用一张纸,不必字字都记,但她说的事情,定要一条一条写明白,最后我要令胡充仪签字画押。”

谢小盈之前一味谦虚,杜充容本还担心谢小盈忌惮自己出身,还怕她立不起来。但听她这样会打算,杜充容也不免有些钦服。可见谢小盈能在皇帝面前得宠至此,定是有她不为人知的本事。

胡充仪与六尚局的人是过了正午一同来的,胡充仪领着诸人行了礼,谢小盈与杜充容起身回了她半礼,谢小盈这才请胡充仪一侧落座,然后与六尚局诸人认识。

领头的是宋尚仪,与谢小盈最是熟悉。谢小盈对她十分客气,颇感怀道:“多亏有尚仪指点,才有了我的今日。”

宋尚仪内心更是唏嘘,然她掌理尚仪局多年,是一贯的稳重谨慎。当下只笑着说:“昭仪抬举奴了,昭仪入宫时便得陛下与仁安皇后重视,奴能为昭仪教习规矩,实在是奴的荣幸。”

再往下就是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的人纷纷上前见礼,谢小盈看了一圈,突然发现,“怎么不见李尚宫?”

尚宫局群龙无首,来的是一位姓单的司记。

胡充仪解释道:“昭仪有所不知,仁安皇后薨逝后,尹昭容便斥责李尚宫侍奉不周,有失皇恩,将她逐出内宫,发至离宫做苦役了。臣妾听说李尚宫在离宫内十分惭愧,便自缢殉主了。”

“……”谢小盈与杜充容对视了一眼,都不好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将这事先揭过去。

胡充仪老老实实把最近宫里的事与谢小盈分说了一番,马上就十月了,最要紧的事其实就是皇帝圣寿与冬至大典。胡充仪已忙活了一半,现下只能交付给了谢小盈。

谢小盈认真听着,不时发问,而她每次提问之处往往都是褃节之处。

胡充仪心里有些恨恨,因她总觉得,自己与封妃只有一步之遥了,却不想这个时候被拽下马来,颇为难过。然而她一贯忌惮谢小盈,知道她是连杨淑妃那样跋扈的女人都能搞定,便丝毫不敢有发难的意图。原还以为谢氏没管过宫务,她打算搪塞些细节,到时候叫谢氏自己去费劲琢磨,却不想谢小盈这样直喇喇地当着所有人问她,反倒显得她交代的不够清楚似的。

就这样足足先后交接了一整个下午,六尚局女官立在堂中听着,为胡充仪略作了几回补充。

直至天色将暗,谢小盈才肯结束。

香意将写好的一沓“会议纪要”给谢小盈呈览,谢小盈看着差不多,便让香意再拿去给胡充仪。

胡充仪一看这个供词似的东西,立刻气得脸色涨红,仿佛被人当众羞辱。她心道,谢氏果然与杨淑妃一条心!看着温温柔柔,竟用这样的手段来折辱她。胡充仪愤懑地说:“莫非昭仪是信不过臣妾,认为臣妾会有意欺瞒糊弄昭仪不成?”

谢小盈微微一笑,保持礼貌地解释:“胡姐姐误会了,实在是因为我愚笨,怕记不住姐姐今日说得这许多话,因此才令宫人帮忙从旁记录,以后我若有遗失之处,便可时时翻看这个纪要。我从未管过宫内庶务,若底下人做事不谨慎、犯了错,却推说是循照姐姐管宫时的旧例,害我受了蒙蔽,这份纪要便可以为姐姐证明清白,省得姐姐被小人污了名声。”

胡充仪却不太敢信谢小盈的说辞,谢小盈当宠、有钱、得势,又极擅算计人心!她生怕自己在这上面签字画押,就成了来日被谢小盈陷害的工具。尹贤妃那般聪慧厉害的一个人物,突然就被陛下冠上了不敬仁安皇后的罪名,而谢小盈当时正巧借故告病,这两件事叠加在一起,胡充仪如何能信,尹氏的落魄,没有谢小盈的手段功夫呢?

然而胡充仪根本没有顶撞谢小盈的胆量,她紧张得整个人都开始有些发抖了,却还是僵持着,“这个字,我不能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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