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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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呢?”一想到那个年轻稚嫩的玄子,心都要揪住了:“他也不认得那那了?”

“你走后,君决生死不明,他跟着眼疾复发,几近九死一生。哪还有空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现在的君临,远不是当年的君尽瞳,他比君决还要狠辣果决,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野心。”

“什么野心?”我嗅到一丝意味不明的感觉。

“摆脱主棋者的宿命,自立称帝。”白端一字一顿道。

我几乎惊到咬破舌尖,血腥味一下子涌进嘴巴里。

如果说傩教是倾回的平衡法则,那么主棋者都是把握大势的平衡法则。历朝历代,即便更替王朝,更替帝王位置上的姓氏,都离不开主棋者选的主。通常这个过程,被称为认主。

主棋者认主时,会将随身佩戴的鱼袋,送给他心目中的王者。

老话说,有的人生而为王,有的人生而为将,有的人生而辅助王与将。主棋者辅助王,剑侍一族的灯华就是辅佐将才。

这便是倾回闻名的“宿命论”。

一旦宿命被改写,君尽瞳摆脱主棋者的身份,登上帝王的宝座,那么傩教就会借机趁虚而入,打破王朝和宗教鼎立抗衡的局面,一举掌握王权与人权!

虽然倾回的人们信奉傩教,但在王都却很少能找到宗教的器具。唯一一个蟠龙铜柱,还立在远离王宫的城门口。而以傩教坐稳坤州、渗透十二州的手段和实力,竟然无法将蟠龙铜柱挪近王都一寸,所以只能停在城门口,威慑各方来客,让王朝因而忌惮。

傩教和王朝向来甘愿互相制衡,怎么会想到培养君尽瞳改朝换代呢?

我将心中的疑惑说给白端听,他显然有事瞒着我,仔细想了想,从他明明是帮扶离州的,偏又来到王都认祖归宗开始,事情的走向就朝着不可掌控的地方奔了去……我忽然想到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白端是希望这个天下大乱的?

“你是不是早都设计好了?从很久很久以前?”我艰难的问道。

他眸光一紧,弯成月牙儿般的眼睛渗出冷清:“不光笙竹想摆脱自己的宿命,我也想帮这天下摆脱宿命。”

“什么意思?”

“这天下被王权和傩教瓜分干净,没有自由人的活路。昔日李烬岚只想泛舟游船不问俗事,可傩教偏偏质疑他生有二心,只因他桀骜不驯,是个异类。身为主棋者,不择主而侍,就是异类。但凡不为此奔波劳碌的主棋者,都被傩教和天下视作异类,从而下手除之。

老辈人常说,我们每个人生来是有命数的,什么时候该走哪一步,都是被上天安排好的。如果一步走错,便面临万劫不复的下场。

我原先也信,信父王说的,我是天纵之人,只要稳步走下去,便能直冲顶峰。我为此文韬武略,样样要求自己,只因觉得,我本就该如此。可是我的母亲,她并不这么想。”

“滕今月?”这个名字但凡出现,就会带来很多意料不到的事。

“她说我想多了。不是我的宿命叫我天纵之资,是但凡有个人像我一样学习文韬武略,都会取得或多或少的进步。只是别人不敢想,他们被宿命论灌输了不可反抗的思想,等着按部就班的过完一生。可即便像我这样拥有很多的人,也在受着宿命论的影响,限制了自己更多的可能。

一代一代,一朝一朝,谁不是活在命运之下,活在傩教和王权的股掌之中?

她便看不惯这样的理论。

旁人说她师从简山,拥有无上的法力,便注定要修炼成仙。哪怕不成仙,也要杀身成仁,永远困死在成仙路上。她明明快要修成仙了,但一想到成仙之后会感到无趣,就毅然决然的放弃了。

她不后悔。

只是没想到,没能和心上人花前月下,却要被父王和傩教以百般的手段,折断飞翔的羽翼,困死在这座深宫中。

尽管父王泪流满面的祈求她原谅,说如果不这样做,以傩教的意思便教她身死魂消。父王舍不得,只能以困死母亲的办法,和傩教商量着换取时日。

也就是从这时起,井水不犯河水的王权与傩教,终于因母亲的事,产生了不可弥补的裂缝。”

我恍然大悟,原先总觉得王朝和傩教看似沆瀣一气,但又处处暗地里较劲。以四王爷和君尽瞳为例,四王爷是王朝的人,君尽瞳是傩教的人,所以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有过殊死的搏斗,连累苏竹君落了胎。

而十一王爷悄悄投靠了傩教,害得七王爷在东夷战事中惨遭失败,如今被囚禁家中,一蹶不振。

由此可见,四王爷和七王爷虽然窝里斗,垂涎储君的位置,但从没想过投奔傩教,反而一旦被傩教触碰王权的底线,便会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可十一王爷就惨了,君尽瞳和傩教摆明了是在利用他,用完了就毫不留情地扔了。

只是他一门心思想摆脱小透明王爷的身份,以至于剑走偏锋,最后伤了自个儿。可叹莲妃还为了助他一臂之力,自愿选择侍奉御前,替他铺平道路。

一对傻人儿。

白端问我:“你现在明白,我们俩要做的事是一样的了?”

“明白了。”我晃动因仰视而酸疼的颈脖,“王权和宗教给人太多束缚了,只有搅乱世道,才能放它自然生长。”

“自然生长?”他仔细咂摸这个词,末了,逸出淡笑。

“那你呢。可曾自然生长?”我伸手探向他脖颈贴身挂着的鲛人香骨。

时隔数年,它的骨节被磨平滑了,骨面也渐渐有了细微裂缝。

翻到另一面,上面被人小心翼翼刻上“猫儿”二字。

“不要戴了,麒麟血蛊明明无解,它让人绝情绝爱,根本不会爱上谁。一凡爱上,要么像李烬岚一样脱皮去骨的死了,要么像君尽瞳一样忘记了,怎么就你还记得!”我要扯断绑着鲛人香骨的绳线,被他紧紧地握住,他目光平静而悠长,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头几年鲛人香骨还管用,能抑制住麒麟血蛊的毒性,我在青竹小筑偷看你,看你和君尽瞳笑得很开心,内心气血却沸腾的厉害,大约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将你推开身边。”他这么说着:“只是当时,你将我看作天神般无坚不摧,哪里晓得,我有太多的忌惮。我怕既月瑶之后,我再一次爱上的,依然是你这副脸蛋。又怕父王察觉到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想尽办法扼杀在萌芽之中。还怕你对我,只是透射了你在乎的那个人的影子……最怕我体内的麒麟血蛊,教我此生绝情绝爱。”

“你之前扮成叶默,说要带我走,是不是真心的。”

“我大约,也是冲动了。”他放下我,抚摸自己的额头,满脸想不通:“明明是我求笙竹照顾的你,怎么看到后面,竟不满他就要这么抢走你呢……我大约忘不了,你在窗下微笑却不是对着我的样子,那副画面就像嘲笑我的胆怯,教我心中泛起酸麻……原来看着看着戏,真会上瘾啊……”

雨歇了,他收起伞,朝我伸出手来,掌心向上,露出柔软:“我们走吧。”

“好。”想也不想地将手覆上去,十指紧扣。

爱情叫人胆怯,也会叫人坚韧。

最初,亦会是最后。

回到宫中,陈二狗喋喋不休,非问我同谁鬼混了。

我扬起巴掌就要冲他的大脸上:“你管我做什么,咱们身为宫中禁军,应时刻想着王上的安危,而不是探听谁的八卦。”

“哦,刚才贵妃娘娘在御榻前上演了割肉喂药的戏码,你看来是不大想听了。”

“什么?割肉喂药?这么猛?”我立马竖起了耳朵。

陈二狗啧啧怪叫。

头凑头八卦了一会儿,越说越觉得血腥,陈二狗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感叹道:“老大,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宫里怨气重啊,尤其前几天跳楼投湖的莲妃。我现在起夜都觉得有白影子在你屋前飘,你看也许就在那儿,那儿,啊!”

我收回送他的一记疙瘩,“要吓吓唬别人去,我要就寝了。”

“睡觉就是睡觉呗,还就寝呢。”陈二狗揉揉脑袋,晃悠着身子,出了我的屋子。

等他走后,我慌忙拉开地上的樟木箱,露出莲妃憋得通红的脸,愧疚道:“抱歉啊,对不住啊,这小子废话太多,赶都赶不走。”

“就差一点点、一点点,我就真的要在你屋里头飘了。”莲妃心惊肉跳道。

我赶紧将她拉出笨重的樟木箱,见她还穿着跳楼的那件白衣服,便拿了一件禁军的衣服让她换上:“我们该走了。”

莲妃也不问去哪,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随我趁夜出了宫门。

一路直奔天牢。

我前几天跟她商量,问她敢不敢死上一回,就是为了联合惊霄之变的雷火,让她脱身王宫。

按我原先的意思,雷火引来祭祖铜鼎和蟠龙铜柱上的字,势必会在宫中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老狐狸定会一门心思的查清事实,哪还管得了小小妃子跳楼坠湖的尸身。

我早就准备了一具尸身放在湖底,只等雷雨天的到来。

没想到碰巧撞上了君尽瞳和傩教动手的日子,一道“今宵之月”的菜直接要了老狐狸半条命,如今昏迷不醒着,哪里能想到莲妃被我“偷梁换柱”了。

我简直心有余悸,我虽不善枭水,但以身不缚影的速度,还是能避免落水的。之所以没避开,一是不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露身手,让人知道禁军参领叶扶就是滕摇。二是如果我不发生点事,怎么能证明祭祖铜鼎和蟠龙铜柱上出现的字,与我毫无干系呢。三是我确实被君尽瞳的突然出现弄得自乱阵脚。

好在经过惊霄之变,我死里逃生,没人会把我和天雷引出的逆言联系到一块去。

更没人能想到,我费劲千辛万苦的把滕摇送进四王府,让回良澈免受傩教的迫害,又设计将莲妃带出宫来,就是为了等到莲妃和回良澈相见的时刻,让回良澈指证傩教练制丹药!

从“异类即傩鬼,傩鬼便要诛杀”的箴言和人人知晓的宿命论开始。

傩节祭祀的谎言……傩女沦落成达官显贵的生育工具……傩教通过天罗网驱使世人、排除异己……几年前挑选童男童女试药后在申城屠杀……东夷海战的阴谋和幕后黑手……以及龙山上滚滚岩浆湮没的活死人……

一桩桩,一件件,一切的一切,都要向傩教和王权,讨回个说法!

故而需要回良澈的指控。

可他即便受到傩教反咬一口,也选择闭紧嘴巴的原因,着实令人费解。

直到我在天牢里遇见了他的母亲,曾经策划叶家林家等数个名门望族没落的罪魁祸首,后被回王废除妃籍逐出王宫的静贤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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