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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十万年前。

十万年前,此方世界真正的南方尊神朱雀诞生。朱雀甫一出世,便惊动了三十三天,无数仙尊赤脚狂奔而去,欢喜地交口赞叹道:甚好!四方有神灵出世!

朱雀神君自天宫降临世间,煌煌赫赫,携无限锋锐与杀气,受尽下界天子朝拜。于下界各方典籍中,朱雀神君亦被尊称为南宫赤帝,位列四方神灵之一,其精朱鸟,司夏、司火、司南岳。

南方七星井、鬼、柳、星、张、翼、轸联为鸟形,属火,色赤,称朱雀。

朱雀,名为陵光【注】。

十万年前,朱雀神君于天宫行走时一眼遇见了凤帝,从此愿为其执鞭僮,终日随行其左右,寸步不离。

世人皆以为凤帝凭借先天洪荒遗力,降伏了这位新生的朱雀神君。

便连三十三天,亦无人知晓,二人之间从来不是外界传扬的那般降伏之威、君臣之仪。凤凰儿初次化生后,浑浑噩噩做了二十万年的少年郎,不知世间疾苦,不认得此方天地规则森严,只是顽劣不堪地独自躲在那座独属于他的凤宫中戏耍。

是朱雀教会的他是朱雀神君陵光,一字一句,扶着他凤凰儿的手,教他习得此方天地间的文字,得这一方世界中的富贵荣华,能够以凤帝风流雅颂之名流传千古。

朱雀呵,吾欠下你的,又何止是一段三世夫妇情!

潭水幽冷,叶慕辰仔细地将南广和放入后山幽潭中,除去衣袍,打湿他一头垂地如瀑青丝。那双手,粗粝带有常年执掌刀兵的老茧,摩擦在皮肤上,令他愉悦地身上起了一层层战栗。

南广和大半个身子泡在水中,冰凉的水淹没至他胸口,那缺了一颗天生五色琉璃心的胸腔处,却有阵阵暖流汩汩流出。

叶慕辰,你这满头白发南广和手指拈起一小撮叶慕辰的粗硬白发,目光深深,颇有些爱怜地抬起头,望向那人。

你若嫌弃,臣回头便寻些靛蓝汁来,尽数染回黑色。叶慕辰浑不在意地道。随手撩起一大片水花,泼在南广和肩头,替他仔细按摩肩上那几处瘀痕。

不嫌弃,南广和闭了闭眼,抑住眼眶内一颗颗不断掉落的热泪。他伸出双手,闭目抱住叶慕辰的腰,呢喃低语道:孤怎会嫌弃你!这十万年,是我欠下你的叶慕辰,叶慕辰呵!

臣在这里,叶慕辰叫他拦腰抱住,心情激荡的厉害,那处耸然又有抬头迹象。他忙不迭按住南广和那双手,以脸颊摩擦脸颊,耳鬓厮磨。殿下,不,凤凰儿,臣就在这里。无论何时何地,只需要你一声呼唤,我便永远都在你身边,陪着你,好不好?

很多年前,久远到万年前那一场毁天灭地的道争之战,朱雀神君也曾如此问过他帝君,吾以身护你,你留在此处不要出去,好不好?

然后,便是下界,于大隋朝国破前夕,叶慕辰手执火炬闯入韶华宫,劈头问了他一句殿下,你嫁给臣,从此臣护着你,好不好?

好。

南广和缓缓睁开双眼,露珠般剔透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鸟羽般的睫毛上,神色在月色下幽晦难明。

月色下,深潭中。南广和赤足踏在水波上,仰头,绝色无双的眉目间有情意流转。

叶慕辰低头吻住了他。

青丝白发,交织成一张密密的网。

从此呵,万年沉沦,一旦结发,便是永世同心。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本文中鸿钧老祖对凤凰儿的评语,摘自罗马诗人奥维德(Ovid)对Phoenix的描述。

【注2】朱雀神君陵光,详见《晋书》、《淮南子》、《石氏星经》以及百度诸词条。

第97章 共浴2

有人助你, 你也得爬的上云梯才成!

南广和巴巴地望着同样浸泡在潭水中的叶慕辰,心下有些小纠结。同样是出自三十三天的神仙,这厮怎地就如此多娇呢?!

况这厮眼下只不过仗着来自上界的一缕残魂碎片, 历经三途河无数幽魂争夺, 仅剩下一口仙气儿渡到轮回井中。上一次, 他老人家遇见小朱雀雕刻的这只人偶时,这厮还浑浑噩噩, 无父无母,连大字儿都不认得几个,镇日叫族里长老们指示了去干各种擦屁股的脏活。

对了, 那会儿, 叶慕辰还叫做南冥在一个光线昏暗的祠堂内一声不吭地罚跪。

三百余年前,俩人相认于市井街头,饮了一大碗一文钱的黄褐色茶汤, 南广和*凤帝允了这厮一个诺言, 接下了他的卖身契。随后两人友好地道别,在目送南冥经过一座九眼拱桥、然后混入人群进入一条幽深窄巷后, 南广和不声不响地尾随于其后。

那是一条黑瓦白墙的长巷子, 年岁久远, 布履下是泛着青光的石板路。不时有妇人端着木盆与棒槌去河边捣衣。儿童们梳着丫髻奔跑于两侧街铺中,攥着一文钱去换三块糖糕,或是去买一叠开蒙练字的黄纸。

红尘味很浓。

这是南广和*凤帝从未体味过的一个新奇世界。

于是他慢吞吞跟在那人身后, 不远不近, 掐着十步远的距离,偶尔兴致盎然地打量这条飘满了糕点香味与纸墨书香的长街。

直至走到长街尽头, 南冥往左一拐,入了一间门庭煊赫的人家。

南广和一直等到他人影闪入许久都不再出来, 这才不慌不忙地踱步近前,昂首认真打量这座凡人府邸。却见鹊尾式马头墙上瓦当覆盖青苔,墙头有青翠枝叶垂落,门前一对儿瑞兽昂首凸肚地蹲着。黑漆漆两扇对外打开的大门前,左手边停着一溜儿五抬青布帘轿子,右手边则在树下拴着马匹,显然这户人家常有官绅往来。

门口长条凳上守着一个中年仆从,灰布衫裤,腰间挂着一块青玉,生的一脸精明相。

那仆从双眼微眯,狐疑地来回打量他。

南广和掩饰性地咳嗽一声,假装无意中路过,掉头施施然地走了。临走前一瞥,认清了那户人家的门楣,恰写着南府二字。

自从那天认清门头之后,时不时地,南广和便要在三十三天看守大门闲极无聊时,打开手中窥尘镜,兴致勃勃地瞧那个名叫南冥的小儿郎在凡尘中如何过活。直至有一次,瞧见了南冥奔走于市井街头,茫然立在两人初次相遇的地方,但凡见着个人便拉住人家问是否见过一位身穿白衣烟青色纱罩褂儿的仙君。

多有人骂他疯子。

更有甚者,南冥不止一次被人泼水。

他顶着一头一脸的污水,就在日头底下矗着,口中喃喃念叨着怎么会,明明说好了我的命都给他,他为何再也不来了!

南广和心念一动,便飘摇自南天门外偷跑下来。他走的急,仓促间打碎了一坛留仙醉,淋漓洒了一身衣袍。

天门外,酒香馥郁缭绕,弥月不散。

南广和下界后摇身一变幻化作白衣道人,飘然乘清风穿至南府大门内,一路循着那人气息奔到一个极萧条的院落。仅隔着一扇门,他却不高兴推了,只贴在窗棂下,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窗纸在面前晃动。

他伸手戳破那层薄薄的纸,就窥见那个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烛光摇曳,发丝轻垂,正撩起袍角直挺挺跪在地上。

那个人。

那个人笑的模样,认真的模样,此刻都投射在墙壁上,模糊成万年前的一个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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