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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薛小四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浑身汗毛孔怒张,眼底一片恐惧。
他到底是个凡人,又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自从跟了国师山这位终日瞧不见面目的山主大人,很是享受了两年好时光。但眼下陆续有朝廷贵胄来访,甚至于连当今天下凡人属国中最大的那位帝尊也来了,令薛小四很是惶恐,同时又忧虑山主大人会抛下他,独自溜达溜达去西京了,从此再也没人管他死活。
薛小四将明月小楼的门拍的震天价响,声音愈发焦躁,尖利地破了音,随风飘出去几里地。山主,快,那个姓叶的要炸了咱们国师山啦!
吱吱的沉重地转动铜门门轴的声音终于自内响起。原本正在打坐修补神魂的南广和自内姗姗然出来,脚步有些轻飘,人面容有些若隐若现。
如何了?他便连声音都陡然间变得又软又糯,远比平日里动听了许多。
薛小四一呆,下意识仰起头去觑山主大人的脸。却见到一个绝色美人的脸,在云山雾罩后眉目宛然,如同潮汐随着月亮一同褪去,渐渐显露出隐藏于层层浪花泡沫下原本的真实面目。
那美却是绝色,是人世间没法想象出来的一种高贵清华,却又如同繁花盛开至极处,韶华荣景,绮丽无双。
薛小四呆呆地仰起头望着这位陌生的山主大人,心下隐约敲起了退堂鼓。脚下情不自禁退了一步,怯怯地开口道,山,山主大人
南广和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异样,懒懒抱住怀中拂尘,身子随意倚在门上,道:怎么了这是?一天听你喊了三回不好!
声音出来,南广和也愣了愣,随即掩住口,咳嗽了两声遮掩道:咳咳,这山下
他顿住。
这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变不回崖涘的声音了。此刻这把好嗓子,是他自己的,又软又糯,尾音袅袅仍带有西京的口音。
南广和抬眉,目光落在薛小四身上,有些冷。
薛小四叫他瞧的腿软,双膝一跪,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黄豆大的眼睛内硬生生挤出几滴泪花来,声带悲戚求饶道:山,山主,小四儿什么也没看见
南广和便知道,他再也瞒不住了。这孩子分明已经瞧出了什么,只是不敢说,惧他。
教/养两年半,自烟火人间从山脚下薛家镇包子铺拐角处捡走的流鼻涕小乞丐,眼下显然已经收拾的干净体面,也生出了许多玲珑心思。
南广和一时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斩草除根。
山主,山脚下烟尘滚滚的,那些个帝君侯爷好像打起来了!薛小四头埋在地上,脑子却转动飞快,强行压下心头恐惧,假装出仍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忙不迭禀告道。
杀气迸发于指尖,一闪即逝。
南广和重新将手拢入袖中,声音漫然而又娇柔,冷冷睇着趴伏在地上的薛小四,嗤地笑了一声。小四儿,你怕我不成?
不,不会,怎么会呢,呵呵呵薛小四全身抖的筛糠一样,却强笑着,小心翼翼地道:山主子天姿国色,不愿意让奴才这等凡人瞧见了真面目,奴才,奴才都知道,都明白的,奴才什么也不会往外说的!您老人家放心!
薛小四说着便闭着眼睛开始发誓。若是从小四儿嘴里走漏了一个字,便,便叫我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南广和原本不肯信他。自打九年前他自杀殉国,然后再次经由崖涘以神魂燃烧为代价、令他苏醒凤魂后,他便颇有些变化。浩荡数十万年的记忆蜂拥而至,念念皆是恨,念念淬血。
然而此刻薛小四的话,令他想起了叶慕辰。
昭阳六年七月七,于大明湖画舫上指天发誓,抱着他恋恋不舍的叶慕辰。
那口气,终于叹息出声。
罢了,便废了你一日记忆吧!南广和言罢,猝不及防弹出一道青芒,钻入薛小四后脑勺处。那道青芒却似长了眼睛般,绕着薛小四脑袋转了个圈儿,随即兜到薛小四巴掌大的小脸上,径直入了那一双黄豆大小的眼睛。
眼底深处,青芒倏地钻进去,吸溜吸溜儿麻利地将薛小四有关今天所见所闻尽皆消除。
叫你忘了,是对你好。南广和跨出明月小楼,袍袖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
凡人,呵,凡人!
这些年,他麾下那些战将们,可不都是一个两个栽在凡人的手段上。
南广和再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的话语。即便那人是叶慕辰,他也不能全部都信。毕竟叶慕辰只是一具凡人泥偶,借了朱雀神君的一缕残魂,才会如此令他恋恋。
到底,不是完整的朱雀神君!
第78章 魔怔1
南广和转身离去的时候, 锁上了明月小楼,却终于是疏忽了,一时心软, 放过了这个从凡尘捡来的小乞儿薛小四。
他当时并不知道, 这个心软会给他带来许多意料之外的麻烦。
当时, 南广和一身白衣飘飘然赶至半山腰处,见到的便是无数个人影或抱树或踏石, 盘旋飞身牢牢攀附住每个能倚靠的物事。于那黑烟滚滚中,叶慕辰双目紧闭,白发飘扬。
于那无数个面目宛然的人中, 叶慕辰落入他眼底, 依然是最清晰的那个。
朱雀,是你吗?南广和猛然撞见变了气息的叶慕辰,双眼微酸, 黑风残魂中依稀仍夹杂着万年前来自那人身上的熟悉的气息。那股冷厉如同遥远的星河中淬出来的, 冰凉的气息。
朱雀,吾家的小朱雀呵!南广和一时大恸, 弃下拂尘, 跌跌撞撞奔至叶慕辰身侧, 却冷不防叫那人大手一伸,从腋下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南广和:
纵然有千言万语,叫人这样提娃娃似的抄起腋窝提在面前, 双脚险险离地, 这姿势实在有些不雅!
也实在不便于诉衷肠!
南广和无语凝噎,抬眸望向眼下明显陷入魔怔的叶慕辰。眸光如水, 一波三折。说不出的小幽怨。
叶慕辰也不知晓自个儿是怎么回事,他脑袋里沉甸甸的, 仿佛有千万团火焰在一处燃烧。劈里啪啦的,却又隐隐透露出一种极欢喜。那欢喜意从心底流淌出来,如同千树万树火树银花一刹那齐齐开放,所有的光与亮,都冲着眼前这人。
他手掌下,提着的这人!
叶慕辰蹙眉,终于自昏沉沉的燃烧状态勉强撩起千斤坠石压着的眼皮儿,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国师?
声音又冷淡,又沙哑,说不出的迷人。
南广和眸底里盛着的水波愈发潋滟,将手一指,直接戳到这厮眉间,没好气道:你个傻子!谁是你家的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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