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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种无法测算的帝王命。
却非凡尘帝君。
近一个月来,仙阁频繁催促,命他将大隋这位韶华长公主接入仙阁,美其名曰令其修道,或引其归于仙阁所用。实则一旦入阁,殿下必将被人分而食之,尸骨不存。
这些年,崖涘胆战心惊,尽其所能地护着他的小殿下,却不知还能护多久。从前,他多次以大隋朝长公主红尘缘重、骨血气运尚未显现为由,蒙混时日。仙阁将信将疑,然而如今到底拖不得了!
长生殿外,十七岁的崖涘垂目,渐渐熄了所有旖旎心思。轻风卷落花瓣,洒了他一头一脸,一袭白衣却纯然无染。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红尘桃李花【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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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后来的后来,很多年后,崖涘才恍然明白多少世态凉薄,都唤不回此时此刻,昭阳二年三月于长生殿外,他的小殿下这一声半真半假的问询。
有些事,错过一刹那,便即永恒。
生死如是。
爱慕亦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
【注】宋朝白玉蟾的《卧云》:满室天香仙子家,一琴一剑一杯茶。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
第6章 惊亡
三百年前,在南氏开国帝君薨逝后,凤华帝君亦随之不知所踪。没有回到仙界受罚,也没有在凡间现身。多有猜测,恐这位万年来第一痴情的仙界帝君追随爱人魂魄,上穷碧落下黄泉,寻那人转世去了。
如今,沧海桑田。三百余年过去,凤华帝君遗落在凡尘的骨血中还有多大概率苏醒,重新执掌仙界空悬的帝君一位,尚是未知数。
崖涘愁肠百结,暗地里多番筹划,忙的脚不点地。
南广和却不知道背后崖涘的心情,也懒得去搭理。两人隐隐约约赌了几天气,广和只觉得崖涘也不主动来招他,更加郁郁。索性连最爱的骑射课都停了。
就这样过了月余,南广和终于从父皇派人送来的朱批里见到了大隋与有羊联姻的婚书。他顶着韶华的头衔,与乌答儿成了订亲的夫妻。
南广和将那封婚书颠来倒去看了几遍,嗤了一声,随后覆在脸上,懒懒躺在雕花木床上。春日终于过去,夏初的风声里都带了几分燥热。
他懒懒地躺着,懒懒地想,有羊国究竟与大隋秘密约定了什么交易。有羊敢公然娶仙阁定下的神降之女,底气从何而来?
然而不待他琢磨出答案,几天后,就从有羊国传来报丧噩耗。
乌答儿,那位年仅十二岁孔武有力的有羊国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居然得了痢疾,死在王庭的床榻上。
南广和听闻这一讯息,当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
他一惊之下,忘了还在与崖涘赌气,脱口而出。是不是仙阁?
崖涘不动声色地坐在窗台上,单腿翘起,手握一卷经文正在默读。见南广和一脸惊惶,下意识语带安抚。不至于!
南广和收回声,用怀疑的目光瞅着他。
崖涘被那样的目光刺痛,放下手中书卷,微微叹了一口气。殿下,此事贫道自会处理。殿下无需焦虑。
南广和张了张口,到底没再说什么。
只是从那夜起,南广和就多了个夜惊的毛病。每到夜半,便会做噩梦。
一次在梦中,他竟然见到了素未谋面的乌答儿。梦中月亮又大又圆,他似有人引导,居然不知不觉走近草原上一个硕大的白色帐篷。帐篷外无数侍卫手执兵器,面目肃然。
他如入无人之境,信步踏入,却见到乌答儿赤身躺在床榻上。
十二岁少年赤.裸的胸膛上赫然有一枚乌紫色的手掌印。
掌印贯穿胸骨,令乌答儿整个胸膛都坍塌了进去。这位草原上的少年却还活着,面色赤红里泛着黑,不住喘气。
许是感应到什么,乌答儿抬起头,凝视南广和所在的方向。少年滚圆乌黑的双目中突然流下热泪。
救我
少年启唇。却发不出声音。
南广和悚然一惊,知晓自己是在梦中,却怎样也醒不过来。他拼命掐自己的指尖。少年那双乌黑的眸子却一直盯着他。
救我,救有羊国
没有声音。但他读懂了少年眼中的祈求。
南广和无力地抬起手,想说什么,却见少年的脸颊快速干枯,随即整具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什么吸食干水分,皮肤挂在骨架上,骨骼历历可数。坍塌的胸骨处,依稀可见内里骨骼已经被暴力捏成了一团。
大团大团的血,从乌答儿口中喷溅而出。
如暴雨淋漓,溅在南广和的身上。
南广和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身子,额头上冷汗涔涔。他信手摸了一把,掌心中居然有血。
赤红中泛着乌黑的血。
与梦中所见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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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早慧的南广和从此噩梦连连。
他没敢与父皇诉说,宫中皆是耳目。有些是开国之初设立的三十六诸侯的暗桩,也有前朝倾轧之下各个世家安插在后宫的眼线。错综复杂,轻易动了谁都不好。
南广和与他父皇皆心知肚明。父子说话时皆不避人。但若当真有极其重要的事情,父子俩个人便以灯烛为信,约了夜半在长生殿通往韶华宫的地下密道中相见。
南广和自从那夜梦见有羊国夭亡的皇子乌答儿后,连着病了几天。崖涘不放心,夜间待他熟睡后,总要来探视一次。
崖涘以为这件事无人知晓,但不知广和自那夜梦见乌答儿后,无端便多了一项神通。能在十里之内,探视附近是否有人在窥视。
南广和也说不好,这项神通算不算好。因为他试了几次,他并不能感知到普通凡人的靠近,如小三儿每次在他身侧走来走去,他都熟视无睹。母妃在长生殿内留宿时,淌着眼泪与父皇絮叨他命运坎坷,这些他都一概不知。
但只要崖涘靠近他,他便能立即察觉。
他能察觉到崖涘在通过翔翥殿的长廊,瞬息间落在韶华宫外。
几乎在瞬息间,南广和便立即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双手轻轻握拳放在腹前。白色纱帏轻垂,室内悄然无声,南广和假装已进入梦乡,实则屏息聆听动静。每次都能巧妙地蒙混过关,竟一次都未曾让崖涘察觉。
每到深夜,崖涘便长久而耐心地立在床帏外,聆听小殿下的呼吸。
修仙之人,从入门起便锤炼呼吸吐纳之道。千锤百炼,一次呼吸便可听出许多讯息。所以崖涘从未怀疑过,数层曼妙轻纱之后,那位殿下竟是清醒的。
清醒地,一次次模仿凡人七岁孩童熟睡后的呼吸声。
崖涘从未料到,年仅七岁的南广和,竟是个天生善仿的人。若他愿意,可骗尽天下人。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位小殿下早已悄然成长,自行入了道门。
由于崖涘夜间好心的探视,南广和便不能与父皇密会。他藏了满腹心事,无人诉说,面上一贯的天真烂漫。
在有羊国以痢疾之名,向大隋通报乌答儿皇子病故之后,大隋朝举国哗然。纷纷以为有羊国民风粗陋,每日住在马背上,以血肉吞食,长公主不用嫁给这样一位茹毛饮血的皇子,实乃大隋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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