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1 / 2)
可天色最终还是完全暗了下来,空气中的冷意消退了些,随之而来的,就是排风关闭后,从屋子中央传来的难闻的福尔马林溶液气味。
这是每间解剖室标配的标本,每一具都封存了很久,而现在要是风柜没有作用了标本可能会坏掉。
梁言其实心里没什么打算,大不了就等第二天换班的人来了自己再出去也未尝不可,可标本毕竟保存了这么久,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坏掉。
这毕竟是爸爸钟爱的学院。
梁言把手机电筒打开,找了个位置撑起来放到一边,自己走到风柜旁,双手用力,将它打开。
一具完整的标本暴露在他眼前。
标本闭着眼,双手垂放在一旁。
这具标本就很明显没有被好好收拾,腹腔打开,里面的东西杂乱无章地摆着,干瘪枯瘦。
梁言脚下一滑,手堪堪扶好,结果动作幅度太大,手机摔在地上,发出空旷的回声。
而自带电筒因为锁屏关上了,解剖室内登时一片漆黑。
在充斥着甲醛味的空气里,梁言第一次觉得,自己胆子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他定了定神,刚要拿起手机,就听见一阵急促的、由远而近朝这边奔来的脚步声。
来了?
梁言心中一凛。
他不知道周嘉鹏想做什么,会不会报复自己,梁言这么想着,心跳不可自抑地变快了几分。
冷静,要冷静。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吁了口气,放轻了脚步,朝门的方向走过去。
走廊外的脚步越来越近,夹带着一点喘息声,在整个空旷的环境下清晰无比。
梁言不错眼珠地看着门口,心想要是对方闯了进来,自己能用点什么东西防身。
脚步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梁言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呼吸也变得很轻。
两秒后,他听见门外的人开了口。
那人还在喘气,像是跑了好一会儿还没缓过来,但声音却是梁言熟悉的,有时候会刻意放软了说话,有时候清澈好听,在面对病人时又自信而笃定。
言言,他焦急地说,言言,你在里面吗?
梁言放在门把上的手僵住了。
刚才还有些慌乱的心也不知不觉间安心了不少。
半晌,他在找回自己的声音:季秋?
是我!言言!季秋连忙敲了两下门,梁言离门很近,季秋的敲击像是直接穿过门板扣在他胸膛上一样,你还好吧?
梁言捂住鼻子,不让一阵一阵的刺鼻气味往里钻,朝对方回答道:我没事。你怎么在这儿?
我季秋有些语塞,总不能告诉他自己觉出一点不对后立马跟了过来,只能随口解释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你离开解剖楼了没有,就想过来看看能不能碰到你
这理由实在是蹩脚,季秋连忙继续说道:那你等等我!我出去叫人,来帮你开门!
好。梁言下意识点了点头,之后才发现对方在门外看不到,自觉犯蠢地勾了一下嘴角,我不急,等你。
于是他听着季秋的脚步声重新往另一边跑过去。
梁言坐靠在门边,觉得自己的勇气又回来了一些。
可不到三分钟,季秋便又回来了,带着一点沮丧的语气。
言言
梁言问:怎么了?
一楼的大门也锁上了
梁言看不见对方的模样,却莫名觉得,自己能想象出此时对方脸上恹恹的表情。
没事。
季秋又道:我来得太急,没带手机
梁言顿了一下,没事。
他能出现在这里就是个意外了。
抱歉。梁言嘴唇动了动,还是隔着门说道。
而且,还弄得他也要跟自己一起被关在这里。
砰的一声,门上传来一点响动。
季秋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嗡嗡的,但听上去心情还不错:言言你道什么歉?你别急,我看看怎么能把这个门打开。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梁言听见这扇门被季秋折腾得死去活来,敲摔砸打全用上了,奈何这门质量实在挺好,梁言心想就季秋那点力道,能弄开就有鬼了。
不过有个人时不时跟自己说说话,也热闹不少。
至少梁言现在看着那具标本,感觉就好多了。
言言!我好像打不开!
梁言听着他在外面鼓捣,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对方的声音也生动得像是就在眼前,再开口是声音里也带了点笑意:这是高级防盗锁,要是这么容易就能弄开,这些标本早就不知道被偷多少回了。
啊他听见季秋沮丧地叹了口气。
梁言刚想说你上去找个通风好点的教室,说不定困了睡一觉,等第二天例行检查的人上来门就开了,别在这负一楼耗着。
结果他刚要开口,就吸入了一大口空气中弥散着的甲醛,呛得他连着咳嗽了好几下。
言言?言言?季秋敲了敲门,问道。
没事,梁言顺了一口气,里面的福尔马林味儿有点重。
啊季秋像是思考了一下,窗户打开了吗?
打开了。
但无济于事,失灵的排风系统让梁言此刻眼睛都要被熏得睁不开了。
季秋继续说:言言你别害怕!里面的尸体不吓人的!那都是为了我国ABO医学发展事业作了崇高贡献的人!
梁言眯着眼看着那具似乎是Omega的标本,好像顺眼了不少。
我没觉得梁言想说自己没觉得害怕,季秋的话就打断了他:没事儿,我也害怕,言言你跟我说说话,我们两个就都不怕了。
梁言一贯冷漠的眉眼此时动了动,终于还是弯起了嘴角:行啊,那就聊个两块钱的。
真是个胆小的Omega啊。
梁言想。
说是说两人一起聊天,其实几乎是季秋一人在说话。
每当季秋抛出一个问题,梁言随便答了两句,季秋就总能抢过话头,继续喋喋不休。
就像是,他其实只是在确认,梁言还在跟自己说话。
夜色渐深,梁言的话也越来越少,他干脆坐在地上,与季秋隔着门,背靠着背。
按季秋的说法是,这样说话能听得更清楚些。
于是,季秋叨叨的话总能通过门板的共振,传到梁言耳朵里。
梁言抬头看了一下窗外,月亮像是被云朵遮住了,只留下一点点清浅的光辉,吝啬地洒进来,不愿意照亮整间屋子。
他忍不住闭上眼,被满屋福尔马林熏得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他有些透不过气,颇难受地将头也扬起,耳朵贴在门上。
言言?言言你在听吗?
季秋像是不会疲倦,还在说着什么。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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