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和离之后 第30节(2 / 2)
“母妃说,我能顺利出生,要感念荣惠郡主的恩德。”他年纪虽小,但说起听过的事,却是洋洋洒洒,如长篇大论一般。或许真如他所说,谨嫔经常与他说起这些往事,所以他才能这样连贯、没有半点犹豫和迟疑说出口。
慧公主忍不住笑了一下。
小皇帝听见了,有些急,“皇姐你是不是不信?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慧公主伸出手,摸了摸他发顶,顺势揉了两下。“我没有不信。”只是觉得无心之举,竟被人记挂多年,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等到进了宫门,小皇帝这才突然想起,“糟糕,太傅布置下来的课业!”说完又一脸懊恼地望向慧公主。
慧公主头上依旧带着帷帽,即便在马车上都不曾摘下来。她能怎么说?因一时之气,竟忘了小皇帝课业之事?她当然不能这么说。于是隔着厚纱,她思索了两下,答:“其实要想见一见人世百态,不一定非要去宫外。”
小皇帝纠正:“是‘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
慧公主敷衍答道:“对对对。我们可以在宫里见一见。”
她许久不曾在宫中行走,但如今旧路重走,却发现变化寥寥无几。浣衣局内,依旧是一堆脏活累活,忙忙碌碌;御膳房内,依旧是有人偷奸耍滑,有人投机取巧,有人兢兢业业……
她带着小皇帝走了一遍,回到明政殿时,已是暮色时分。小皇帝走了一天,只觉得两脚生疼,往殿前的台阶上一坐就不想起来。最后还是被小跑过来的余连公公半拉半抱了起来,才避免了明日早朝被言官参一本德行有失。
起来的小皇帝浑身无力,却还不忘问慧公主:“皇姐不是说,带我去见一见什么叫‘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吗?我们今日所见就是吗?”
慧公主与他同逛一天,却早早就让人备好了轮椅,此时几乎神清气爽。她思索了片刻,回答:“陛下觉得如今的大庆,是太平盛世,还是烽火连天?”
她一本正经问,小皇帝也收起玩闹的心,认真回答:“自然是太平盛世。”说完又思索了一下,“或许也有烽火连天……”后一句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表示了他的不确定。
慧公主听出来了。帷帽之下,她的唇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陛下崇拜徐将军,是因为什么?”
说到崇敬对象,小皇帝的双眼顿时充满了神采。“当时他以一己之力收复西北三城,将北魏打得不敢来犯!”
“当年西北三城被北魏夺走,那三城的百姓生活的比我们今日在浣衣局所见还要凄惨。”慧公主道,“国虽未亡,但那三城的悲惨景象,或许可以印证‘天下亡,百姓苦’。”
“而这皇城之中,并无战事,身在浣衣局的宫人,却依旧从事这等辛劳工作。甚至有人葬身枯井,有人魂断梦里,无人知晓,无人敢问。或许这便是‘天下兴,百姓苦’”
慧公主的声音微微有些低落,惹得小皇帝也不敢大声喘气。“这是你我今日所见,也是我见后所想。而陛下年纪尚小,理应四处走走,到处看看,自己亲身体会,才能更知其中道理。”
第36章 看他们作甚
徐空月说要探查慧公主的长相, 可他的人却根本进不了明华殿。如今的明华殿如同太后寝宫一般,严防死守,任何外人皆不得入内。即便是前来送浆洗好的衣物, 也只能于殿外进行交接,而不得入内。
平日里,慧公主几乎都是窝在明华殿中,甚少外出。只有每日早朝, 她才会出现在小皇帝身后的珠帘之后。她寂静无声,就像一抹影子, 让人几乎无法察觉, 却又处处存在。
也有朝廷命妇入宫求见慧公主,却被慧公主推脱身体不适,一一挡了回去。
消息传回徐府,徐空月还未说什么,倒是副将向以宇率先怒了:“不过是区区一个监国公主,有什么可傲气的?整日遮头掩面, 怕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谋士卫英纵思索半晌, 忽而问道:“将军如今为何一味探知那位慧公主的长相?”
他与向以宇跟在徐空月身边的日子尚且不足五年,虽然徐空月如今对他们很是信任,但他不是那种会将自己的私事往外诉说之人, 故而他们虽然知晓他贤妻早亡,也曾听闻一二, 但对内情却不是很了解。
徐空月手里拿着一根白玉雕就的簪子, 顶端仿佛一朵盛放的琼花。雕工精巧, 栩栩如生。只是玉簪或许折断过,也经过修复,只是断痕扔可见。他的指腹在那断痕之处反复摩挲, 仿佛企图以这样的方式消除断痕。
闻言,他的神情出现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卫英纵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缓缓道:“那日她与陛下在观味楼吃糖葫芦,我看见了一点她帷帽之下的容颜。”他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似乎要仔细想一想才能说得明白。
向以宇朝卫英纵递了一个目光,似乎在说:怎么往日没有瞧出来,我们这位将军还有喜好美色的毛病?
卫英纵不是向以宇这样粗心肠的人,他立马警觉起来,“将军所见容颜,可是有什么异样?”
异样?
徐空月摇了摇头,然后说了一个让两人都有些目瞪口呆的怀疑:“虽然只是一瞥之见,但我觉得,这位慧公主,与……皎皎,很是相似。”
他的神情有几分奇怪,卫英纵看出来,但还是有些不确定。他迟疑着,缓缓道:“按理,慧公主与荣惠郡主,本就是表姐妹的关系,容貌有几分想象,或许也在情理之中。”
徐空月依旧摇头,缓慢而坚定地说:“我总觉得,这位慧公主,或许就是皎皎。”
此言一出,饶是心中已有几分猜想的卫英纵也不由得大吃一惊。而向以宇更是直接吼出声:“可是那位荣惠郡主不是死了吗?”
话音未落,屋子里的氛围顿时一变。
卫英纵目露责怪,向以宇顿时讪讪。或许旁人不知,但是他们跟在徐空月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深知他平日最不喜人说这样的话。
果不其然,徐空月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满是压迫,望向向以宇。
除了练兵打仗之时,他平时对待部下,多以温和示人,很少会露出这种令人胆战心惊的眼神。即便是向以宇这个上惯了沙场、见惯了死人的莽夫,这时候也能感受他眼神里的威胁。
他顿时慌了,双眼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才对。
好在卫英纵不是那种见死不救之人,他在向以宇马上就要夺门而逃时,及时出声:“将军为何会有如此想法?”他还想问,军中传言,那位荣惠郡主是在将军眼前跳下的宫墙,这事可是真的?
只是没有胆子问。
一句话,像是极寒冬日里的一抹阳光,瞬间驱散了入骨的阴寒。
徐空月缓缓垂下目光,像是告诉他们,又像是极力让自己相信一般,喃喃道:“她没有死,那不是她。”
虽然没有明说,可向以宇与卫英纵都能听得出来,他说的那个“她”是荣惠郡主。二人对视一眼,纷纷觉得,将军这恐怕是魔怔了。
而后徐空月重新抬起目光,又变得与往日别无二致,依旧沉着冷静,从容不迫。他道:“我的直觉。”
……这,就让人无话可接了。
虽然战场之上,有时真的能以直觉取胜,可传闻不是……那位荣惠郡主在您眼前跳下宫墙吗?
但这话两人都没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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