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负我 第134节(2 / 2)
崔樱嫁给贺兰霆才多久,她与顾行之离昏又才多久她就有孕了。
哪怕她遮掩得再好,她丰腴的身姿熟透的气质,让同样经历了孕期产子的贺兰妙善一眼就看端倪,那地上流淌的羊水就是罪证。
崔樱被半抬半扶着进了屋里,贺兰妙善还不肯放过她,她将顾行之戏耍羞辱抛弃她的罪行通通加诸给崔樱,势必要让她尝到跟自己一样不好受的滋味。
她疯了一样,在屋外辱骂,当着来往奔走的侍女侍人的面指认崔樱怀的不是贺兰霆的骨肉,还说她肚里的是血统不干净的孽种。
她咒崔樱生不出来,咒她最好挺不过来难产而死。
侍卫呵斥威胁劝告她自重的话都不起作用,贺兰妙善的嘴脸狰狞邪恶得像是乱葬岗里爬出来的野人,“你们的太子妃不贞洁。”
“她怀的是奸生子。”
“奸、生、的!”
她嗓音抑扬顿挫,尖锐刺耳,咬字极重且清晰入耳,就连在场被制伏的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从库房匆匆赶来的方守贵在廊檐下更是望见这一幕,脚一滑滚到石阶下,连滚带爬地带人凑近这里。
这老阉人早已被降了身份,和府里侍人被派去打扫库房,是闻得风声过来,新总管与他不和,在来的路上吓得脸色煞白。
“住嘴,让她住嘴!”方守贵顾不得贺兰妙善身份惊慌大吼,气势上竟然压过了歇斯底里的贺兰妙善一成,令她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会被一个阉奴无视尊卑无礼教训。
而更可气的是方守贵踮起脚,肥腻沧桑的老脸杵在她面前,近乎磨牙怒目地瞪着她道:“要是太子妃肚里的孩子有任何闪失,公主可有想好怎么向太子赎罪?”
崔樱很早以前偷偷想过自己来这世上才是为了赎罪的。
她母亲一生下她就想将她摔死,因为她怀的是她不爱的人的骨肉,她母亲自觉对不起少年时的情人,嫁给高门背叛了彼此的誓言和忠贞,连亲生的女儿都不想留。
仿佛只要这个孩子一死,就能消释她的罪孽。
同样的,崔樱从小也就把自己没有母亲,和失去父亲宠爱这种过错,当成对她不应该出生的惩罚。
如果母亲没有怀上她,她就不会得病,一整日比一整日臆想更重直至患病,从自我编织的梦境里出不来。父亲也就不会因为母亲神思不正常而在京畿丢脸,他开始也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却因为妻子的背叛而变得性格扭曲,沦为京畿不少人眼中的笑柄。
崔樱刚开始知道自己有孕时也犹豫过到底要不要留下,魔怔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瞬间能领略到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当初想要扼杀她的一丝想法。
她怀疑怀上这个孩子,是不是上天看不顺眼她跟人偷情施与她的惩罚。
如果贺兰霆不娶她,顾行之不包庇她,从此她跟这个来路不正的孩子都要活在世人唾弃和白眼中。
哪怕当初做错事的理由多正直光鲜,他就是她跟贺兰霆背着未婚夫私下交合的产物。
她为了考虑腹中孩子的去留整夜不能寐,整日食不能安,可是让崔樱堕掉她自己又于心不忍,她会因此想到当时在母亲腹中的自己。
她忽然就想给自己一个成全,弥补以前自己未曾得到过的母爱,但她又不得不考虑如果生下来孩子的身份怎么办,生了她能不能照料好。
这个好不代表给他吃给他喝就完事了,他若是个女儿,她该怎么教养她,让她心存善良又不至于在这世间红尘翻滚受伤。
他若是个儿子,她又该怎么教他肩负责任,成为一个有所担当且不去欺善怕恶伤害别人的人。
她自己这十几年都活得不够好,许多事做得也不尽人意,不得旁人欢喜,她怎么有资格“为人师表”?
要是,要是孩子不愿意从她肚里出生,也不想让她做母亲,届时怎么办才好?
她心里像压了块大石,犹豫又矛盾,思虑深重地令她没日没夜睡不安稳,坐立不安。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条生命多宝贵多鲜活,她不是生了一个孩子就可以不管他,她有义务有责任在将来的路上都为其保驾护航,可她能力是那么弱小,就连保护他在肚子里的安危都做不到。
腹部传来的阵痛异常鲜明,崔樱疼得抽气,却无法对带来疼痛的孩子有一丝怨憎,她更多的是陷入对自己做得不够好,渐而产生的厌弃与自责。
能拼劲一身力气,用献祭自我生命的方式诞下另一个生命,无疑是伟大的。
崔樱忍着疼痛忽然想,她不该自怨自艾自己的出生是错误的,至少,她被一个同样柔弱的女子倾尽全力带到这世间上,有那么一刻,对方应该也是爱着她的。
就像她现在虽然疼得不行,小腿抽筋,害怕恐惧与撕裂的痛意齐头并进,依然无法阻止一个母亲的决心。
贺兰霆在朝会之后就跟其他大臣一起,按照惯例去了议政堂。
屋内大概某个角落开了窗,他闻到了雨水的气息,夹杂着炉香的味道,令人心绪浮躁,郁郁生闷。
上头在说话,崔樱的阿翁崔晟也在。
还有顾家,他的外祖,他们年纪相当,气质上来看很容易分辨谁是文臣谁是武官。
崔樱就有典型的崔家人的气质,又与其他精明的崔家人不同,像在竹林里落地生花的藤蔓,只是生在一片茂密的竹林窝里而已。
她不是锋利的,更柔软一些。
贺兰霆知道他不应该在议事的时候走神,但可能因为在崔晟那挖掘到了,曾在崔樱身上见过的特质,他嗅着闷燥湿润的雨水气,情不自禁就频频挂念起在家中的崔樱。
他们最近几乎都没有同房过,没有睡在一起的机会,长嬴的气候逐渐升高,崔樱对床榻上多一个人睡在她身边的事充满了抗拒。
她脾气真的有点大了,忍受不了有多余的动静,就算贺兰霆半夜偷偷过来在她身旁合衣而躺,但凡被崔樱发现了,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指使他走,仿佛他在那里多待一刻她都无法忍受。
贺兰霆摸着腰间修补过的环佩,冷不丁轻嗤了一声,以表达自己对崔樱做派的不满。
他的忍耐就如同放在火上煎熬的茶水,逐渐接近沸腾。
周围忽然没了说话声,空气一轻,贺兰霆对上贺兰烨章的眼神,眼睛眨了下,面不改色地收拢神游中的思绪,当做无事发生。
然而他背后多了道被忽略过去的脚步声,传话的总管态度小心翼翼,传递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贺兰霆耳边炸响。
议政堂的椅子看上去像是被一道猝然起身的衣摆扫翻在地,屋内反应较慢的其他人在那道身影仓促离去后,保持了一小片刻的鸦雀无声。
紧跟着又有人迅速站起来,向座上的人请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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