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我想和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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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江笠的状态很差,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部轮廓更加分明,浓重的黑眼圈,蓄满的胡渣,双眼布满血丝,充满了无助,整个人都在发臭。

他掐着她的手,很用力,显示着他内心的渴求。

袁鹿微的皱了下眉,并没有挣开他,只道:“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先洗个澡,把自己洗干净,然后吃点东西,睡一觉。等你醒来,我们再仔细聊聊。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臭么?”

程江笠耳朵嗡嗡响,他看到她嘴巴在动,却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他只觉得头很痛,心很痛,身体也很痛。他的生活,他的人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所认知的家庭,突然成了见不得人,遭人唾弃的存在,他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他不能推翻这么多年,他自认为的家庭幸福,他的父亲是个好男人,他的妈妈心眼虽多,但也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他的父母都是好人。

凭什么那江韧三两句话,就给他们扣上了十恶不赦的帽子。

他眼里逐渐聚起了恨,“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在说话,他是故意那么说的!”

他突然松开手,猛地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跑去厨房找酒。

袁鹿瞧着他这般疯癫,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她看向站在一边的杜席凌,“这两天你一直在这里陪着?”

他点头,“我怕他想不开,就一直守着。”

“他到底什么情况?”

杜席凌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问了很久,他都不肯说,喝醉说胡话的时候,倒是吐露两句,但我也听不明白。他家里头也不是普通人家,我翻了翻新闻,也找人打听了一下,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儿。”

“也可能是打听不出来,很多事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打听到的。”

话音刚落,厨房里就传来轰隆一声,两人赶紧过去,打翻了一套杯子,脚边全是碎片,程江笠倒是站着没动,袁鹿立刻道:“你站着别动,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自残是没用的,什么都解决不了。你想让我帮你去求江韧,那你就听我的话,明白么?”

这自然是缓兵之计,果不其然,程江笠听到这话,还算听话的没再动。

等着袁鹿和杜席凌打扫干净,给他拿了一双拖鞋穿上。

袁鹿叫他去洗澡,他也乖乖的去了,袁鹿叫杜席凌一起进去帮忙,两人进去,她着手收拾了一下屋子。

等人干干净净的出来,客厅里的垃圾也都收拾干净,她把垃圾先放在门口,关上门,去洗手间洗了洗手,回到客厅坐下。

程江笠佝偻着背脊,像一只丧家之犬,曾经大少爷的风采全无,眼神黯淡无光,连自信都湮灭了。

袁鹿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跟江韧有关。

若是跟江韧有关,她真怕这事儿跟她也间接有关。

她想到之前在万岁生日宴上见到江韧,他带着病态,可眼神里蕴藏着的锐利,倒是让他不输于在场的任何一个,显得那么坚不可摧,仿佛无能人将他打倒。袁鹿当时并没怎么看他,只与他对上了一眼。

那眼神令她有些不安。

所幸,整场下来,他并没有多余的一句话,自行安静的用餐,做好他该做的事儿。什么位置就做什么样的事儿,说什么样的话。

当时有景祥天在场,他们这些小辈自是不必说那么多,连盛骁都没怎么开口,只景祥天点他的时候,他会应承两句。

不过生意场上,是不讲究辈分的,讲的是实力和手段。

袁鹿是不愿跟他再有交集。

袁鹿说:“你是否需要心理医生?我可以给你介绍。”

程江笠自顾自的说:“你刚才说会帮我,是真的么?”

“那你可能要先跟我说清楚是什么事儿,我才能决定是否真的要帮你,我不一定能帮到你。我跟江韧之间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连坐下来聊天的交情都没有,我能说上什么话。”

他垂着眼,似是不敢看她,低低一笑,说:“你知道你可以。”

“他已经跟景菲结婚了,我可以什么?”

他抿了唇,没有说话,但他心里知道,就算江韧跟景菲结婚了又如何,她袁鹿照旧说得上话,只要她愿意。

袁鹿没有追问。

杜席凌站在旁边,左右看了一眼,想了下,说:“这厨房里也没吃的东西,我出去买点吃的回来。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这次鹿姐在,你就勉强吃一点。”

他说着,拿了车钥匙和家门钥匙就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

袁鹿:“你想不想说?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要说,但你让我去找江韧,我没这个立场去找他,也不合适去找他。他要是真的做了过分的事儿,倒不如报警,还管用一些。”

程江笠哼笑一声,用嘶哑的嗓音说:“你以为我没有做过么?我把能想到的一切办法都想了,可是没有用啊,一点用都没有。”他的语气是无力的,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袁鹿听得出来。

他慢慢抬眼,深深望着她,“我其实没想过让你帮忙,只是这会看到你,就好像让我看到了希望,我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就求你了。这世界上,可能真的没有人能说服他,但你真的可以。我看得出来。”

袁鹿笑了起来,摇摇头,说:“既然你看过我曾经的微博,就应该知道我在他眼里,比尘埃还微小,他怎么可能会听我说话。”

“你带我去樾城吧。”他没有回应她的话,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十分钟后,袁鹿给程江笠拿了两件衣服,提了包,就带着他出门。

她买了动车票,跟杜席凌说了一声,就带着程江笠去了樾城。

他带着渔夫帽和口罩,双手插在口袋里,紧跟在袁鹿身上。

他眼睛盯着袁鹿的脚后跟,行走在或车站内,人很多,但他跟的极紧,袁鹿催促他两声,便拉住他的衣服,让他走到身侧,抬眼低眸,两人视线对上一瞬。

他的眼睛仍是红红的,像一只可怜的,奄奄一息的兔子。

袁鹿在心里叹气,有些心软,却又很坚定自我。

两人上了车,找到位置坐下,她递给他水,他拉下口罩喝了一口。

“饿么?”

他默了一会,点点头。

袁鹿从包里拿了巧克力,“先垫垫肚子,也就两个小时,到了樾城我带你去吃饭。”

他吃掉了,双手插在口袋,默默无声的看着窗外。

樾城距离杭城不过一小时的车程,是个小却经济发展不错的十八线城市。

袁鹿见他安静无声,就拿手机处理工作上的事儿,跟阮子铭说了一声,可能要晚几天过去,他表示没事儿,到时候先发个视频给她,让她现在家里有空学习。

程江笠看了一会窗外的风景,扭头看向袁鹿,只见她拿着手机,神色认真,眉心微微皱着,时而发信息,时而发语音,可以看出来忙碌。

他没有说话,突然格外的依赖她,好似自己只剩下她,他靠过去,歪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袁鹿动作一顿,稍稍侧过头,听到他低声说:“借我靠靠。”

她放下手机,拍拍他的头,说:“你可以睡一会,瞧你的脸色就知道你都没怎么睡觉,到了我叫你,睡吧。”

“我睡不着。”

她猜到,家里发生事儿,一般都睡不着,她想到她自己以前,也是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睁着眼睛到天亮,那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她又伸手摸摸他的头,说:“听点音乐。”

她从包里拿了耳机,插在手机上,塞进他耳朵,选了以前心理医生推荐她听的那些歌。

程江笠睡着了,短暂的睡了一个小时,还没到他就醒了,大概是做了噩梦,吓醒的。猛然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得极大,呼吸也很急促。

袁鹿立刻扭身,轻抚他的背脊,握住他的手,“噩梦而已,都不是真的。”

他不停的呼吸,好一会之后,说:“江韧是我哥。”

袁鹿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也没听清楚,“什么?”

他扭过头,“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袁鹿眨了下眼睛,说不出什么感受,只是觉得这世上的事儿,真是奇妙。世界这么大,怎么偏偏她还能碰上江韧同父异母的弟弟。

她笑了下,“别开玩笑。”

程江笠没有回答,似乎还沉静在刚才的梦境里,眼眶湿润,双目无神。

袁鹿递给他水,他喝下一口,稳住了心神,他放下水瓶,说:“我梦到我妈疯了,被他逼疯了。”

他目光落在某一处,默了一会后继续说:“我没想到,原来我是个私生子。”

袁鹿宽慰他,“这跟你没关系,没人能选择出生和父母。”

“我爸死了。”

这个袁鹿知道,他们既然是同父异母,江韧的爸爸就是他的爸爸,她知道江韧的爸爸是跳楼死的。

家里还破了产,但显然程江笠跟江韧,完全两种境遇。

一个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少爷,锦衣玉食,没受到半天苦,而另一位,从衣食无忧的少爷,跌入炼狱,每一日都苦苦熬着,到今天才算借着女人翻身。

想到之前程江笠嘴贱讽刺江韧的那些话。

这老天爷,是真爱开玩笑。

程江笠又陷入了沉默,到了樾城时间不早,袁鹿带他吃了碗面,然后找了酒店落脚。

袁鹿瞧着时间晚,就没回家,也没惊动家里。

第二天,袁鹿带着他去了御江湾,有保安守着,两人进不去,只能在外面转一圈。

保安见着两人在门口晃悠,但瞧着这两人非普通人之色,就上前与之攀谈,“你们找谁啊?”

袁鹿想了下,说:“姓江的。”

保安沉默了会,“不会是之前出事的哪一家吧?”

“什么事儿?”

保安:“你们不知道啊?不久前,有个疯子入室伤人,两死三伤,主人家死了,不过据说也是个疯子。”

程江笠在旁边听着没有说话,正说着,应秀凤从里面出来,耳尖听到疯子两字,她几步过去,呵斥了保安,“这么闲在这里嚼舌根,怪不得能让疯子溜进去,就是有你们这些人,才会发生这件事,你还有脸在这里讲是非!”

保安垂了头,小声说:“他们就是来找江先生的。”

应秀凤听到,目光转向袁鹿他们,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而后落在袁鹿身上。对她有几分印象,她上前,缓和了语气,耐心询问:“是找江韧?”

袁鹿拉了程江笠过来,他却什么也没讲,转头就走。

袁鹿赶忙跟过去,“你做什么?”

他不说话,步子更快。

等上了车,离开了御江湾,程江笠才开口,说:“带我去殡仪馆。”

他们这边就一家殡仪馆,两人到的时候,这边有人举行葬礼,也有人在等待火化。袁鹿找了这边的管理员,询问了一下,就带着他们去了遗体安放处。

“叫什么?”

程江笠低着头,片刻后,说:“江一海。”

对方闻言,不由的抬眸看了眼,默了一会后,带着他进去,袁鹿没跟着,去外面等着。

程江笠跟着工作人员,里面的温度很低,是那种沁人心骨的冷,程江笠抖了一下,紧跟着人。

冰柜拉出来,拉链拉开,露出那不怎么完整的脸。

程江笠心头颤动,下一秒,他就跑了出去,跑到花坛边上,疯狂的呕吐起来。袁鹿打完电话,回头就看到他蹲在那边吐,她没过去,等他平稳下来才过去,递了纸巾。

他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情绪很崩溃。

袁鹿站在他后侧,默了一会,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一种无声的安慰。

程江笠始终没有勇气再进去一次,那画面深刻印在他脑子里,如噩梦一般。

他脸色惨白,嘴唇都没有血色,就那么站着。头顶阳光很足,可这地方,却阴冷的很。

袁鹿劝了两句,他不为所动,到了中午,袁鹿出去买了点吃的,他也不吃,沉默的叫人头疼。

不哭不闹不说,更叫人担心。

袁鹿喝了口水,吃了快干涩难咽下的面包。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视野里多了一道身影,而后那人款款而来,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步子很慢,显得很悠闲自得。在这殡仪馆内,走出这样的步伐,显然不那么合适。

她站稳,紧握了水瓶,很快那人就到了跟前,凉飕飕的风吹过,袁鹿踢了一下程江笠,他没什么反应。

江韧站在她跟前,余光瞥了蹲在地上的人,冷笑一声,“起来。”

程江笠没动。

袁鹿觉得这是他们两人的事儿,便打算默默走开,然而,她刚走开几步,就觉得有人跟过来,她回头,便瞧见江韧跟着她过来。

程江笠仍然蹲在那边,袁鹿停下,表情冷淡,“有事儿?”

江韧:“没事。”

袁鹿抿了下唇,想了下,说:“大人的过错,不要牵扯到下一代的身上。没办法做兄弟,那就做陌生人。”

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他突然如此好说话,让袁鹿没想到,“你不要太为难程江笠。”

他说:“他是我弟弟,我自是不会为难他。如今,在这世界上,他是我唯一的血亲,我怎么会为难他,宝贝他还来不及。”

袁鹿拨了一下吹拂我脸上的发丝,正好这会手机响起,她低头看了眼,是盛骁打过来的。

她拿着手机走开几步,接起来,压着嗓子,“喂。”

江韧朝着她走近了两步,并没有打扰她打电话,只是侧耳听着她轻声细语的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盛骁明天回海市。

两人又简单说了两句,袁鹿就挂了电话。

她回头,江韧与她只三步之遥,她下意识退后两步,拉开更大的距离,脸上甜蜜的笑容落下来,又换成了标准的笑容,余光瞄了一眼程江笠,心中叹口气,说:“你是不是抓了程江笠的妈妈?”

江韧否认,“我没有。”

不等袁鹿说话,他又问了一句,“你相信我么?”

袁鹿笑了下,说:“我不过顺嘴问一句,你怎么回答我,我就怎么听。我也顺便劝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大人的恩怨就让大人自己解决。”

江韧摇摇头,“我妈死了,就算没死,她自己也没办法解决。我身边已经没大人了。”他说的风轻云淡,听不出来任何情绪,他的面上一直维持着一种笑,双目锁在她的脸上,从头至尾没有移开过半分,倒也没有越矩的行为。

他朝前走了一步,用真诚的语气说;“我没有关他妈妈,是他妈妈密谋想要致我于死地,被警方控制了。你若是想知道我家的事儿,我可以跟你说。”

“不必,那是你们的家事,我只是一个外的不能再外的人,总归是与我与关。只不过,程江笠算是我朋友,我拿他当弟弟看待,见他现在这样,就没忍住多说了两句。但最终你们要怎么解决问题,那是你们的事儿。我不打扰你们说话。”

说完,转身走开。

可江韧仍跟着她,她瞧见落在地上的他的影子,她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不等她说话,江韧就自己开口,“他现在的样子,没什么可说的,我等他自己过来跟我说。”

说完,从她身侧过去,进了后面的遮阳亭,在休息椅上坐下来。

袁鹿瞧了眼,想了下,扭身回到了程江笠的身边。

江韧没动,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点上,坐在这边能瞧见他们,他一边抽烟,一边眯着眼看着袁鹿。

她站一会,就会蹲下来跟程江笠说话,很有耐心。

是啊,她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韧性很足,总是要被伤到遍体鳞伤时,才会放手。

过了这么多年,她似乎还是跟以前一样,从未改变。

烟没滋没味,越抽越烦。

在他要抽第三根的时候,程江笠站起来了,同袁鹿一块朝着他过来。

他把烟放了回去,把烟盒和打火机放在一侧,没有起身,只面目平静等着他们过来,但他心里实则翻了天地。

很快,袁鹿和程江笠就走到他跟前,在他对面的座椅上坐下来,两人并肩坐着。江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程江笠的脸上,他微笑着,态度温和,但眼神是冷的,“说吧。”

“我来给我爸爸安排丧事,可以么?”

江韧淡淡一笑,说:“他本就等着你来给他安排丧事,你是他最喜欢的儿子,这件事理应是由你来做。我就是知道他不喜欢我和我妈,所以我没有给他安排丧礼,就让他在这里等着他喜欢的儿子和老婆回来给他安排身后事。这算是我对他最后的一点孝道,你若是需要帮忙,尽管跟我说。”

他语气清冷,似乎对这个事儿已经看的很淡。

程江笠也笑了一下,红彤彤的眼看了他一眼,“那真是谢谢你了。”

“客气了,无论如何,你也是我弟弟。”

程江笠:“你手里还有爸爸生前的遗物么?”

江韧:“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是关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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