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归乡之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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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平稳地驶过铁轨,铁製的车轮与轨道互相碰撞,发出了喀拉喀拉的声音。

我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往右边看,窗外的景色随着火车的前进向后飞逝。

为了想看清楚窗外的景色,我把原先关着的窗帘拉开,厚重的帘布才拉开一半阳光就不客气的照了进来,在一旁的座位上投下一窗发亮的方格。不过还好现在车厢内人不多,我不用担心打扰到想睡觉休息的乘客。

虽然现在这个时间点这样想似乎有点不太合适,但每次看着窗外的风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规律出现的电线桿、铁路旁的老旧房子、都市的大楼和街道上的行人车辆,随着火车的前进而不停后退的景象,总让我不禁有种正在旅游的错觉。

可能是因为我太少坐火车了吧。

久到我都忘了,上一次坐火车是甚么时候,感觉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平常在大都市里上班,已经习惯搭乘都市里快速方便的大眾交通系统,工作上也没有甚么需要远地出差的机会,就算真的得到远一点的地方,也几乎是搭速度不知道快上多少倍的高速铁路,其实我还以为这已经是大家普遍的习惯,都不知道现在居然还有那么多人在搭火车。

如果不是因为要回家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搭火车的。

我的老家在偏僻的乡下,虽然邻近的城镇在最近几年的旅行风潮中,成为颇受欢迎的观光景点,而每到假日就人潮汹涌,也因此有邻近的高铁接驳站方便到达。但距离我家还有一大段距离,不开车绝对到不了,就连公车班次也非常的少,到火车算是最方便的方法了,火车站离我家比较近,不用麻烦开车来接我的人开太长的路。

上一次搭火车,可能就是回家的时候。不过,那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我将视线从窗外拉回车内,试着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现在是早上八点二十,因为时间很早,车厢的乘客人数也非常的少。这可能也是因为这班车是南下的关係,若是北上的车子,应该有不少在北部上班求学的人,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撑着抓紧扶手,把车厢挤的水泄不通吧。

我好奇地观察车厢里的乘客,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会在星期二的早上八点多,搭出现在这班往南的列车上呢?大部分都是有点年纪的大婶或是老伯,戴着斗笠提着大袋子,也有一些年纪看起来是上班族或是学生的年轻人,独自在座位上滑着手机,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玩吗?可是这个时间有点奇怪,暑假也还没到吧,他们不用上班或是上课吗?

不过想一想,别人可能也是用这种眼光看自己的吧,我就不禁笑了起来,我老是不经意就陷入这种幻想里,一不注意就发现自己盯着某个素不相识的人,猜想他可能要去哪里、有什么样的人生故事,我从小就喜欢做这种白日梦。

胡乱地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就不禁浮现小慧的脸,平常总是笑嘻嘻温和无害的脸,刚刚却是脸皱成一团好想要哭出来一样,紧抓着我的手,一直说我一定要加油、有甚么事情都可以打给她。还有平常一脸稳重严肃的馆长,也是一副慌了手脚的表情,要我立刻回家,工作方面他会处理好我不用担心,要我不要太难过,要小心把自己照顾好。

相较他们的慌乱和担心,我却觉得心情非常的平静,交代完工作上的事情、跟他们道别的态度都很冷静,但这种态度好像反而让我的同事们更担心起我来,可能是怕我过度压抑自己的悲伤,故作坚强,小慧还自告奋勇要陪我回家一趟,说我一个怕我一个女生出了甚么意外就太不安全了。

反而我还要一一安慰他们,告诉他们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才能让他们安心地让我离开。我很感激他们的好心,让我觉得非常温暖,我的同事们真的是一群很善良的人。

但我真的非常的平静,觉得反而比平常更加冷静,好像平常容易胡思乱想的思绪都消失了,内心安静的像一潭湖水那样,甚至说不上来自己难不难过。

是因为接收到的打击太过巨大,内心无法承受,暂时让意识与现实脱节,这样的防卫机转吗?但又觉得不是那样,反而比较像是,听到了一个自己一直知道总有一天会发生的事情,所以早在好早以前就做好心理准备那样,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难道是自己,太冷血了吗?

我忍不住这么想。

随着列车越往南开,窗外的景色也随之改变。

原本是林立的高楼大厦,还有上班时间挤的车水马龙的街道,慢慢的景色变的空旷起来,自然的风光逐渐取代了人工建筑物。

像是穿过都市的巨大河流,逐渐流到更郊区的地方,两边都是茂盛的芦苇,在这个时间里没有任何人,更显得极为荒凉。

接着慢慢出现的是绿色的农田,还有农田之间夹杂的小型屋舍,用竹子搭起的棚架等等。随着更接近乡村,绵延的稻田开始佔据者个视野,远方出现朦胧青山的影子。

越来越接近老家了。

最后一次看着这样的景色回家,可能是大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吧,那次回家待了几个礼拜,也是最后一次在老家待上这么长的时间。之后打了几份工,在县在工作的大学图书馆里找到工作,就一直在城市里住了下来。

这几年,回家的次数手指头都数得出来,顶多就是年节回去个两三天,或者不回去,乾脆父母来找她,反正他们家就这么三个人,也没有跟其他亲戚来往,到哪里过节都是一样的吧。

但为甚么,搭火车总是让我如此的怀念呢?

我想起我很小的时候,也是跟现在一样,最喜欢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窗外一闪即逝的风景,还喜欢指着一些觉得很新奇的东西对着妈妈兴奋的嚷嚷。

那个时候家里还没有买车,爸爸在公司上班,假日的时候,全家偶尔会一起搭火车出去玩。可能那时候的记忆留了下来。

我还很清楚的记得,童年时候的我,最喜欢火车车厢里老旧皮革和绒毛座椅散发的陈年霉味、充满细小刮痕的总是有点脏脏的车窗玻璃、还有透过玻璃窗洒下来的阳光,许许多多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中旋转,仍后慢慢沉淀下来。车厢里的时间也像是跟着像慢慢的沉淀一样,有种安详的感觉。这些都让我想起旅行的感觉。

后来搬到乡下之后,全家好像再也没有一起出游过了。儘管为了方便交通而买了车,但那也是为了到附近临镇的大型购物商城,採购生活用品而买的。

记得小时候我也为此闹过好几次脾气,吵着想要出去玩,但爸爸都是一脸惊讶的表情,因为对爸爸来说,出游的目的就是为了亲近大自然,搬到乡下之后就没必要再出去玩了。闹了几次都没结果,慢慢的我也就放弃了。

其实就算是以前,全家搭火车出去玩的机会也不算多,而且那时候我年纪应该非常小,但不知道为甚么,那稀少的几次旅行的经验,都在当时幼小的我心中留下深刻难忘的记忆。

火车继续安稳的前进着,随着行进的节奏,规律地摇晃着,像是摇篮一样。

在火车里的时光,好像以一种特别缓慢的方式流动着,像是缓缓流过土地的河流那样。充满安静沉稳的氛围。让人不知不觉的平静下来。

比起我刚刚离开的那座城市,每个人都马不停蹄的,彷彿连走路都嫌太慢,非得要跑起来不可的时间,好像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样。

这就是人们要坐火车旅行的意义吗?我边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事情,一边在缓慢摆动的车厢晃动中,沉沉睡去。

睡着之后,我做了一个梦。

父亲坐在他的那张老式木桌之前,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姿势,还是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姿势,一手托着下巴,跟桌子离的很近,写着东西,就跟童年时,每次进去他的书房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张桌子,也是记忆中永远不变的那张,简单的老旧木头书桌。但原先应该在书房靠窗的墙壁的桌子,现在居然在一艘小船上,那艘小船载着写个不停的父亲,慢慢的飘向远方,但父亲丝毫没有察觉似的,依然低着头写作。

我想要叫住父亲,才发现自己也在一艘船上,船漂浮在一个深黑色、看不出深浅的平静河流上,我和父亲的船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越漂越远,远方看不见河岸的影子。

仔细一看我才发现,我的身上穿着高中时候的制服,黑白相间、有点像水手服的样式。我很生气,不是已经毕业很多年了吗?我怎么还穿着这件衣服?我用力的扯了自己的衣服几次,想把它扯下来,转头一看,发现父亲已经越漂越远,几乎要看不到了。

「爸!爸!」

我忍不住大喊出声,但父亲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没有回头,手上的动作从来没停过,逐渐变成远方的一个小点。我就这样看着他渐渐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然后我就醒了。

正中午的刺眼阳光,不客气地从我拉开的窗帘,照在我的脸上,让我一阵炫目,忍不住的瞇起眼睛。

刚睡醒的我还没完全醒来,眼睛被阳光照的白花花的,耳边听到很吵的声音在响,像是铃声掺杂着喧哗的人声,周遭还有很多人在走动,对于刚醒来的我简直是一场大混乱,不知身处何地。

过了几秒鐘我才慢慢恢復意识,抬头一看,几乎要跳起来。火车已经到站了。

刚刚那阵很吵的声音,原来是即将要关上车门的警铃声,还有匆忙地走下车厢的乘客杂沓声。我赶紧拿起身边的行李,在车门关上的前一秒,飞身穿过车门的间隙,终于顺利达阵。

幸好我只带了一个小行李箱回来,我心里暗自想,不然绝对没办法赶在最后一秒,提着行李就衝下车。一边对着不满地看着我的站务人员,抱歉地陪着笑脸。

心里也觉得好丢脸,居然会睡过头,因为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睡着,所以也没设闹鐘。都已经是社会人士了,居然还做这种国高中生才会犯的失误。

而且我也好久没有做梦了,可能因为这样所以睡的特别的沉。而且我清楚的记得梦境的内容,即使是现在艷阳高照的正中午,在阳光下,回想起那个梦,仍叫我感到非常的寒冷。

因为想着梦的内容想的太入神了,我就拿着行李呆呆地站在月台上一动也不动,回过神来,才发现人都已经走光了,整个月台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提着行李加快脚步地走到月台出口,火车本身就有误点,再加上我拖了这么一下时间,等着接我的人应该很着急吧。

果然,一出剪票口,就看到两个久未见面的身影微笑着向我挥手。

「小青、阿伟,好久不见。」

叫小青的是一个脸颊微微丰腴,带着温暖和煦笑容的短发女子。阿伟则是站在小青身后,眉头常不自觉的微微皱起,因此看起来有点严肃的平头男子。

我加快步伐走向迎上来的两人,脸上不自觉的绽放笑容。

「舒舒,好久不见。」

小青如同记忆中完全没变的温柔嗓音招呼着我,小伟笑了一笑着微微点头致意,伸手接过我的行李,我不好推辞,道谢后递给了他。

小青微笑着正要说甚么,开口前好像突然觉得似乎不太恰当似的,神情黯然下来,低低的说。

「舒舒,难得那么久没见了,没想到……请节哀。」

「没事的。」我露出安慰他们的笑容。「我还要谢谢你们来接我。」

我打量着他们,忍不住说。

「天哪,你们两个,难道从毕业之后就没变过吗。」

他们两人都露出无奈的笑容。

虽然我这么说的确有些夸张的成分,但从某方面看来,说的也是我的真心话。小青和阿伟都是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求学过程中我们很常混在一起玩,但是高中毕业之后,我们各自念不同的大学,和他们的联络就少了很多。

尤其是开始上班之后,社会人士比学生更忙,假期更少,我又不常回老家,跟他们常常一年见不到一次面,只是维持着网路上和电话的远远关心。

阿伟和小青从高中的时候开始交往,毕业后没多久就结婚了,毕业后他们两人都回到老家,在这边工作、结婚,之后应该也会在这边生小孩,如此的过着日子下去吧。

他们两人,儘管在外貌上有了些改变,多了一点细细的皱纹,看起来也比学生时代成熟、沧桑了许多。阿伟更有成熟稳重的男人味,小青则好像有一点点丰腴起来,不再是以前那个清瘦小巧的少女,而是温柔的少妇。但基本上,他们给人的感觉、基本印象却是完全没变,连两人站在一起的气氛,都跟我记忆中的一样灯对和和谐,让我忍不住感叹起过去遥远的岁月来。

「我们先到车上吧。」

看小青还想说甚么,可能是怕我们又聊了开来,像以前那样话匣子打开就吱吱喳喳个不停,阿伟赶紧插话打断我们。

「啊是的,现在应该快点把你送过去。」小青慌张地说,我们三个人一起走下火车站的长长楼梯,走向车站前被当作停车场的站前广场。

我边走边四处张望。太久没回来了,火车站也变了很多,我几乎要不认得了。如果是我自己走的话,可能完全认不得路,得靠着车站内的指标才能找到出口吧。

原先只是个小小的老旧的车站,现在已经全部翻新。旧的车站完全拆掉了,改建成商店街,贩卖一些热食,还有便利商店和纪念品店,大概是赶上观光的热潮。

车站则随着铁路一样高架化,车站大厅变成在二楼,得爬长长的楼梯才能抵达。完全是新盖的。但现在也已经有些老旧的痕跡,盖好后大概也有两三年了吧。

到底是有多久没回来了呢……我看着全然陌生的火车站,感觉到原先安稳尘封在记忆中的印象,开始松动起来。

阿伟开着车,小青在副驾驶座上,我一个人坐在后座。一路上大多是我跟小青在聊天,阿伟偶尔才应个几句。但我完全不在意,其实他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他学生时代的时候就是着名的沉默寡言,让我一直很好奇他跟小青私下相处的时候,会不会多话一点。不过后来我猜想,小青的温柔和善解人意,也许就是阿伟可以放心不多话的原因吧。

「抱歉喔,我刚刚在火车上睡过头了。让你们多等了一阵子。」我先跟他们道歉。

「好稀奇,舒舒你也会睡过头。」小青惊讶的说,不过马上又安慰我。

「这也难怪,你一定累了吧,你昨天有睡好吗?又要一大早就赶去搭车,你能在车上睡一下也好。你要不要现在睡一下?不要累坏了。」

「没关係。」我压下一个呵欠,「刚刚睡一下好多了。」

不过的确,从昨天晚上半夜四点多接到电话开始,整理回家的简便行李一直到快六点,小睡一下之后,七点多出门,顺便经过图书馆,亲自跟同事和馆长告知请假事由,再赶来搭车到现在十二点多了,也难怪刚刚在火车上睡得跟死猪一样。

「你还好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小青从后照镜瞄着我的脸,似乎看出我的脸色不太好。

听她这么一问,原本没感觉到的肚子,饿的几乎要痛起来,毕竟我从昨晚到现在甚么也没吃。

「等等我回家就吃。」我答应小青,而且心里暗暗知道,我绝对不是状况最糟的那个人。

我小心翼翼的问了我犹豫了很久,其实有些害怕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妈她……现在状况还好吗?」

「阿姨她还好,你不要太担心。我妈正在陪着她。」小青大概看出我心底的担心,赶紧安慰我。

「她当然很伤心,这没办法的,但有吃了一点东西,我们刚刚离开时她刚睡着,心情应该会平復很多。」小青停了一下。

「舒舒,你先照顾好你自己,你还好吗?脸色那么糟。你妈我们会照顾的,你现在不要担心别人。」

跟以前一样的善良又体贴,小青。我勉强挤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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