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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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言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好像是被巨浪打翻在冰冷的前尘海底,下沉,下沉,无法喘息亦无法发声。

他似乎能感觉到月光照在眼前,梨花花瓣也簌簌地落在眼前。可眼前却一片模糊。

他气血逆行,肺腑被搅成一团,就在这种痛苦之中,混沌了好几年的脑子好像突然清明起来了。许多模糊不清的记忆冒出来,纷纷扰扰没个止息。

……有时他会觉着,上辈子,自己似乎也曾是很想挽回什么的。

与白华相遇的第三年,他分明已经开始和墨刃关系转冷,却一直有种奇妙的固执。宁可留着这人天天在身边怄气也不肯放他走。

于是纠纠缠缠,几番折磨地过了四年。直到墨刃刺杀白华,他暴怒之下亲手废了他的丹田,却留了他的性命。

打入偏殿之后,他去瞧过墨刃,次次都是不欢而散。

他终于选择再也不闻不问。

就这样……又是近三年。

后来,白华也曾经几次话里话外,或是状若无意,或是借他人之口地暗示他,应该彻底将墨刃除之以绝后患。

这合情合理,一个公然违逆主人命令而行刺主母的下属,又是一个武功尽失毫无用处的废人,留着有什么用?

可他未应,明明已对白华情深到迷失了自我,却始终没有点下那最后一个头。

只有这件事,成了他在白华面前到死也没松口的唯一一桩。

所以,他直到前世墨刃横尸在眼前,竟还能觉得自己“仁至义尽”。

——可是想想多么可笑,倘若他真对墨刃仁至义尽,那具苍白瘦弱的尸体上,横亘的无数伤疤又从哪里来!?

——前世秋槿所言的,千般屈辱折磨,万般病痛凄苦,又从哪里来!?

直到此时此刻,才豁然清醒——

都是来自他的愚不可及。

楚言仿佛看见那年那月的漆黑剑光,带起血雾弥漫,蒙了双眼。

是他以当年赐了墨刃的那把长剑,硬生生刺入侍卫小腹,携着狂暴地灌入的内力无情地一搅。血肉模糊,丹田尽毁。

而墨刃只是怔怔地……茫然地……望着他,毫无抵抗。只是在痛极昏迷前,在意识朦胧间,以破碎的嗓音唤了句“主上”。

此时此刻,那茫然的一双眼眸似乎还在望着他,那轻轻的一声主上似乎还在耳畔回响。

直叫楚言痛彻心扉,肝肠寸断。

当年,他怎么会下得去手……

怎么会……下得去手……

又看见,那年那月的中秋玉盘。

他第一次来偏殿见墨刃时是个佳节。那人磨蹭了许久才赶到,却在他面前跪都跪不稳。白华微笑着要赏他一盒月饼吃,墨刃捧不住,盒中月饼落了一地。

他便怒,怒斥墨刃故意欺侮白华,践踏白华一片真心。

——可如今想来,哪里会是故意,以墨刃的性情,怎会故意做下如此幼稚赌气之举!?

他分明是被人挑断了手脚筋脉,痛不欲生!!

怎会发现不了……

如果自己能发现哪怕一点点的异样——这再明显不过的异样,分明就摆在眼前——是不是结局就能有所不同?

他看见红绸喜宴,他看见大雪封山。

他本不欲要墨刃死的。

算来,自白华有所图谋地接近他已经十年过去了。整整十年,他本是从来都没起过半点心思想叫墨刃死的——

可明该知道叛主大刑下断无活口,为何能轻描淡写地下了令?

最后那一眼,他看见墨刃身负刑架,鲜血滴答滴答地往下落,洇了白玉长阶一路凄惨的红。

那人分明已经……已经……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分明已经……连再抬头看他最后一眼的气力都没有了……

明该知道伤重失血又无有内力护体的病人,就那么被扔在雪地里是什么下场——只要是个人就该知道!!

可为何还是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孤也厌倦了。”

“扔出去吧。”

为何……

“啊!!”楚言的神情痛苦地扭曲起来,他经脉中内力倒行,已是走火入魔之兆,可自己却还浑然不觉危机。

他发泄地低吼,双目尽红,猛地一拳砸在一颗合抱粗的老树上。

月色笼罩下的荒林中,嘭地一声闷响响彻。梨树的躯干炸裂开来,成片的木屑乱飞在楚言的眼前。

接着就是满树的梨花,倾洒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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