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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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牧进来瞧了瞧, 说这不成,是受凉起烧了,得去请大夫。

他平日里顶壮实的, 没生过什么病,她知道他唯一一回那场大病还是因着她嫁进寿王府那事儿。

从未见过他病了的模样,这会子允淑心里乱麻似的。看着他发干的嘴唇,只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起身去打水,浸湿帕子给他擦额头。

廷牧请大夫来之前,她得把他照顾好才行。

奈奈进屋给她换水,拧了帕子递给她,安慰道:“主子别着急,这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等廷牧公公请来太医,看了就好了。”

她应承着, 把手背覆在冯玄畅额头, 他烧的更狠了些,断断续续说起胡话来,允淑担心, 催奈奈,“你去瞧瞧廷牧回了没有,若是还未回,就先去外头药房买些安宫牛黄丸回来罢。”

奈奈手脚利落, 转而就去了。

冯玄畅昏迷不醒, 手却紧紧攥着允淑的手不松开。

她在他额头亲亲,噎声,“畅哥哥,都是我不好, 昨儿不该叫你担心的,你可要快快好起来。”

覃时进来,脸色就不太好,上前揖身,怕扰了冯玄畅,又怕这事儿夫人出去,应付不过来要吃闷亏,低着头杵在那为难。

允淑瞧他一眼,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覃时握着别在腰上的绣春刀,皱眉道:“主子,福王差人来了,是尚书令,属下怕是昨儿您去福王府说项,福王有异议今儿过来寻事儿的。”

她思量一阵儿,抬头,“不打紧,你先请人到正厅少坐,我随后就来。”

尚书令来的也太是时候了,偏偏碰上自家夫君生病,人都杀到家里来了,她也不能躲着,指望自家夫君出面斡旋是不能了,转而替冯玄畅盖盖被子,敷上凉帕,起来理整理整衣裳和仪容,才出来唤丫头守着,自己往正厅来见客。

尚书令顾明偃是朝中最大的官儿了,职位摆在那儿,年纪摆在那儿,自然是人也有气势,瞧允淑过来,就没正眼瞧瞧,等允淑见过礼,他才指指椅子示意她坐,慢悠悠开了口。

“李大人,今次来是有事儿,也就不和你打弯子,有话我直接说了,福王手底下管着户部和度支使,每年要核对国库,眼下年景不好,税收难上加难,官家要在钱塘府修建沟渠,国库钱放的快,底下却收的慢,老夫同福王爷在朝为官多年,福王爷什么性子,老夫最知道,你昨儿到他府上去,明晃晃的逼着他交出户部的账本,是仗着谁的势力?”

允淑心里头一琢磨,这是来替福王打抱不平来了,她昨儿在福王跟前可是毕恭毕敬半点也没逾矩,户部账本出了问题,也只是小做提醒,只要福王心里头有数就成。

当时福王答应的好好的,对她也是客客气气,临了还说是自己身子糠了,也早就不想再管这些闲事。这一转脸倒好,就使唤人到她家里头来兴师问罪。

福王爷真是一副菩萨面孔,得罪人的话儿都叫旁人来说,自己躺在家里,还是人人称颂的圣贤王爷。

她恭恭敬敬起来,再揖礼,略笑道:“顾大人,你我同朝为官,自当为官家排忧解难,如今国库里头空铛铛,福王把持财政许多年了,远的咱们且不说,福王同官家还是亲兄弟不是?国之危难时,官家不过是想他慷慨解囊罢了,您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来问下官的罪呢?若说下官仗着谁的势力,下官仗的也就只有官家的势力了。”

顾明偃冷冷笑,“官家可有下旨意收回福王的官职?李允淑,少拿官家来压人在背后做狐狸,一个女流之辈,也敢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想必是你家那位宦官大人存私心,想借着钱塘水利的事儿中饱私囊吧?你借的便是他的势,当初他的干爹高金刚高中侍,就是这么一步步敛财的!”

允淑黑了脸,这可不是冲着她来找茬的,是冲着冯玄畅呢,每个字都要把冯玄畅往死地里按,多大仇多大恨的!

“顾大人,我家夫君,可是挖了您祖坟么?”

顾明偃一拍桌子,咬牙,“小小提刑官也敢在本官跟前放肆,大胆!”

允淑抬头盯着他,半点儿也不示弱,“顾大人,我家夫君既没有挖您祖坟,又没在朝中找过您麻烦,您怎么句句都把他往死地里带呢?您说的这些话儿,可都是欲加之罪,我家夫君一个宦官罢了,既不图名又不贪财,您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朝臣,栽赃诬陷随意泼脏水,这就是您的为官之道?我家夫君承受不起这样的冤枉,为证夫清白,顾大人咱现在去官家跟前分说分说?”

顾明偃被气的吹胡子瞪眼,气的跳脚,指着她愤愤,“好,以下犯上,以下犯上!”

针锋对麦芒,屋里一时间气氛紧张起来。

允淑也知道这样挑衅尚书令,决然对她没有半分好处,可是这些话儿她若不赌回去,明儿就会传到街上,传的满长安沸沸扬扬,到时候没得说成有的,就当真是有口难言,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呐。

顾明偃瞧她一副尖牙利嘴,半分都不退让,也没有给自己吓住,心道一个小丫头片子,竟有这份胆色,怪不得被官家看中执意要提携,搁别的丫头身上,就冲他这模样,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还能跟他大眼瞪小眼的在这里对阵?

可福王不止是福王,于他来说,还是连襟,今儿他若就这么回去了,不仅仅是福王手里头握的钱财,还事关他的尊严,岂能就这么算了。

他重新拾起茶盏,喝两口,压下火气,“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即便冯玄畅他没贪,也不能断定他没这个贪心的念头,只是福王未放手,他还贪不到而已。”

允淑已经握紧了拳头,恨不能一拳锤爆顾明偃。

“咳咳,顾大人还真是看的起咱家,咱家自己个儿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出息。”

允淑回头,眼里挂着眼泪,见冯玄畅由廷牧扶着过来了,登时收不住,眼泪就滚了下来,她担心的很,过来扶他,轻声道:“你怎么起了?”

他握握她的手,拉着她到上座坐下来,说没事儿。他披着外衣,精神不济的撑着头,恹恹看顾明偃,气弱道:“顾大人,咱家今儿身子不安,不知道你来了府上做客,方才听你说,我夫人她不知道好歹?”他看看允淑,略弯了弯嘴角,“在我看来,我夫人她可是比顾大人知道好歹多了。”

顾明偃撂下茶盏子,哼一声,也没回话。

“允淑她仗的是我东厂的势,顾大人心里头该清楚,我东厂没有不能办的人,没有不能杀的官儿,包括顾大人,自然也包括福王爷。东厂的势,可不是谁都能仗的,顾大人血口喷人一时爽快,咱家东厂的各样刑具沉了好些日子没舔过血了,恕咱家提醒顾大人一句,明儿若是叫咱家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风言风语,就得请顾大人到东厂来做回客了。”

他生着病,说话也说的虚弱无力,可这软绵绵的语气,听顾明偃耳朵里,可就是寒冬腊月里的冰锥子,直戳进心窝里,他僵直的坐着,嘴角抽了抽,好半晌没回过味儿来。

“咳,”冯玄畅拿帕子捂嘴咳嗽声,“顾大人走好,咱家不送了。”

主人家下了逐客令了。

廷牧过来给顾明偃揖礼,“顾大人,请吧。”

顾明偃起身,说实在他有些垂头丧气,原本来的时候气势拿捏的很足,没成想连个小丫头片子也没吓着不说,还碰了一鼻子灰,给冯玄畅唬了一顿,冯玄畅什么人,他在朝为官那么些年能不知道?黑心肝的,栽他手里还能有个囫囵?眼下保福王他没有谱,不能人没保住,自己也搭进去了。

四下打量打量屋里头一应摆设,想找到些值钱的东西说上两句,给自己个台阶下,扫视一圈发现屋里头上至房梁挂画摆件,下至椅子毯子地面儿,比七品小官家里还不如。

他哪里知道,允淑是个朴实性子,看不上那些个翡翠珠宝什么的,就喜欢摆设简单素净,若不是因着黄土铺地面儿容易起灰,才铺上大理石的地面儿,屋里头就能跟园子里的地头儿摆设一样。

顾明偃叹息,心道真是失策,来的时候竟也没注意,这临水照花的府邸,简直就是个农家庄子。

他一拂袖子跟在廷牧后边出来,廷牧同他拱拱手,“顾大人,主子叫咱们同您说一声,若您还想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往后就把尾巴夹紧了别惹是生非,毕竟为官二十来年不容易,别最后莫名其妙送了命,那可不值当的。”

顾明偃心里一咯噔,冯玄畅这是动了拿他开刀的心思了,他这是图什么的?就是再连襟,那也比不得自己的命重要,今儿这趟就是来错了,就不该听福王的挑唆!

这回好了,任他官职再大,同东厂对着干,也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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