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准备的好躯壳出书版 第10节(2 / 2)
“你们后来知道那女孩事发时在哪儿吗?”
“她爹被抓时她出现过一次,站在人群中看。我认出了她,本想上前和她说话,可她看到我就跑得飞快。在她爹被抓走后她去了哪儿,也没人知道。”
“在火灾前,你和这家人有接触吗?”
“其实,我对这家人略有所知,是因为之前的另一桩案子。”林觅华说道,“有次福根喝醉酒,差点把他老婆的一只眼睛打瞎。还是住在隔壁的一个接生婆看不下去,来报的案。我和当时一起值班的同事就跟着去了。玉兰一家三口住在茶楼后面的平房里,屋里很简陋,只有一张小床。我去时她躺在床上,脸的一边肿得很高,眼球肿得像橘子一样大,充满血,几乎认不出原本的容貌了。”
“福根为什么打她呢?”
“听那接生婆说,福根在外面输了钱,回来向玉兰要。她拿不出,福根便开始打她。我以前就听说那男人每次喝醉酒后都拿她当出气筒,毒打她是家常便饭,只是没想到那次他下手那么狠……唉!”林觅华叹了口气。
“这两人都在茶楼做工,想必报酬都很微薄,福根的钱也未必会让玉兰保管。为什么他每次输光了还要逼玉兰给他钱?玉兰拿什么给他呢?”王克飞问。
“照陈姨,就是那个接生婆的说法是,福根非说玉兰藏了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不肯拿出来。可陈姨说玉兰若真有值钱的东西,还不早带了钱和女儿远走高飞了?但福根就是不信她。”
价值连城的东西。王克飞突然又想起了陈海默收到的勒索信,上面提到了要海默交出偷走的东西。这个东西会不会是福根在八年后,继续找的同一件东西呢?
“后来你们抓了福根吗?”
“没有。他大约知道自己闯了祸,等我们赶到时,已经避风头去了。可那女人却央求我们别抓他,说他只是喝醉了,不醉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做。唉,这话比这事本身更叫我生气。福根一年到头能有几天是清醒的?他是不是杀了人还可以以喝醉为借口?我觉得啊,这男人的自私和残暴也是女人自己纵容的。”林觅华说到激动处,撑住膝盖的双臂有些颤抖。
“后来的火灾,你们确定是他放的火?”
“事后我们走访了不少幸存者,确定火灾最早是从茶楼,确切地说,是从茶楼的开水房开始的,而福根是茶楼里负责生炉子烧水的,那天晚上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当然,我们确定他是纵火者,还有其他的证据。”
“他的老婆玉兰也在这场火灾里被烧死了,是我勘查的现场。我看到尸体虽然被烧成了黑炭,但依稀可辨她死时的姿态——面朝大门,侧躺在床上,就和平常睡觉一样。您想象一下,外面院子着火了,她躺在床上睡觉,会毫无知觉?无论是谁,都会试图爬起来,跑出去吧?她以这个姿势死在床上,只能说明一点——”
“她在火灾前就已经死了或者失去行动能力。”王克飞接上话说。
“没错。再加上茶楼的人提供的证词,在火灾发生前听到夫妻俩争吵。他俩三天两头吵架,因此当时也没有人太过在意。但那次他们听见福根暴打玉兰,玉兰惨叫、痛哭,后来哭声却渐渐没了。我们推断,是福根失手把玉兰打死在床上,为了掩盖罪行,才又放了那把火。”
“他认罪了?”王克飞问。
“他哪儿会认罪?他只承认那天他喝了点酒,回去后和玉兰吵架,动手打了她几下,然后他去开水房睡觉了。他自称他在生了火的炉子旁边昏睡过去,直到被热浪烤醒,才从后门逃了出来。”
“也就是说,从他的证词看,他只是醉酒引起炉子失火,后来又只顾自己逃生,放任火灾发生……”王克飞说道,“而你们认定他是蓄意谋杀加纵火。”
“您说得没错。如果您了解周围人对他为人的评价就知道了,他这人极度自私、狡猾、狠毒。但不管他怎么狡辩,众怒难息,受损失的商铺和居民都很愤怒,要求严惩他的过失。最后他被按照过失杀人罪和纵火罪,判了三十五年。”
王克飞在心底默默算了算时间,才过了八年,哪怕他减了刑,应该还在提篮桥监狱里乖乖待着呢。
林觅华似乎看透了王克飞的心思,小心地提醒道:“听说抗战胜利后,那里的不少犯人都以各种名目减了刑。这福根,说不定也趁乱出来了呢。”
从分局出来后,王克飞立刻去了一趟提篮桥监狱。他怕开着黄浦警局刑侦科的小汽车去监狱太过招摇,便坐上了26路电车。
可在中途,他突然发现那个留两撇小胡子的男人竟出现在同一辆车上,戴了墨镜坐在最后一排。
王克飞一阵紧张:难道这个盯梢的家伙刚才已经跟踪自己去了漕河泾分局?
在离目的地还有两站的地方,王克飞突然站起来,从前门跳下了车。由于车上十分拥挤,那个小胡子男人并没有机会跟着下车。王克飞目送着电车远去。
他先去一家洋货公司逛了一会儿,然后才步行去监狱。
到了狱长办公室后,他才知道最担忧的事发生了。周福根在今年二月的时候因为有立功表现,提前出狱了。他的所有私人物品都已经被领走。现在身在何处,也没人知道。
王克飞只能从监狱里领回了他留下的档案和服刑记录。
第20章
王克飞晚上在办公室加班。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刻,这刺耳的铃声把他吓了一跳。他拿起来,听到一个微弱而沮丧的声音:“王科长,我是君梅……”
“黄小姐?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我被人打劫了。”
什么?打劫?王克飞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你现在人在哪儿?安全吗?受伤了吗?”他牢牢抓着听筒问。
“我在剑河路和乌木路这里,借老船长酒吧里的电话给你打的。我的钱包没了,您能过来接我吗?”
“好,你等在那里不要乱跑,我马上到!”王克飞丢下听筒,拿起外套就奔了出去。
王克飞曾经很熟悉老船长酒吧所在的这一带。那里以前是公共租界,开了不少招揽外国大兵的西洋酒吧和西餐厅。他记忆中的老船长酒吧,老板唐尼是洋人,室内光线昏暗,烟雾缭绕。除了水手外,还有不少打扮妖娆的陪酒女,她们和大兵们坐在一起,喝得醉醺醺的,彼此搂搂抱抱。
想到黄君梅一个人待在这样的环境中,王克飞十分焦虑。一个选美小姐已经出了事,可千万不要再有第二个出意外。他一边想着,一边以更快的速度赶往目的地。
王克飞老远就看到了老船长酒吧。这是一间民居改造的平房,铁窗框,小格子玻璃窗。白粉外墙上粉刷的那几个黑色英文词“cold beer”“brownie”已经快脱落了。在水手们纷纷离开后,店主大概更希望招揽中国客人,于是又写上了歪歪扭扭的中文:冰啤酒、巧克力蛋糕。
王克飞冲进了酒吧。
酒吧内空气闷热,只有几盏大吊扇在工作,灯光依然昏暗,烟雾依然缭绕。站在吧台后面的老板唐尼老了,但依然是个混混的模样。他穿一件白色背心,露出两臂的文身。
墙上多了一个飞镖盘和一些彩色木雕。酒吧里中国人和洋人都有,年轻女子很少。水手们走了以后,那些陪酒女郎也渐渐散去并改行了。几张桌前都只有男人们自己在喝酒。
王克飞在酒吧中奔跑环视了一圈,终于发现了一个人坐在角落卡座上的黄君梅,她正托着下巴发怔,手边有一杯棕色的酒。
人还在就好。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走向黄君梅时,感觉今天的气氛不太对劲。黄君梅似乎情绪低落,和平常完全是两个样子。
“黄小姐没事吧?”王克飞走到她面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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