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1 / 2)
斯佳丽穿那件绿色波纹绸礼服参加晚上在福赛斯公园举行的庆祝活动,就把凯思琳吓得发抖了;谁知她还坚持要穿那双又薄又软的摩洛哥皮绿舞鞋,不穿靴子,更使这姑娘大惊失色。“斯佳丽,沙子和砖头都很粗,会把你这双漂亮的鞋子底磨破的!”
“我要嘛。这是一生难得的机会,我要把鞋子磨破,我打算在一次舞会中跳坏两双鞋子。请你只管替我梳头,凯思琳,拿绿丝绒带系着。
我要在跳舞的时候感觉到头发松散、飞舞。”她已小睡二十分钟,觉得又有了精力,可以跳到天明了。
大家纷纷在喷泉外围的花岗石广场上婆婆起舞,泉水如闪耀的珠宝,随着愉快、强劲的爱尔兰双人对舞曲节奏和悠扬柔美的民谣微微低语。她和丹尼尔跳了一只爱尔兰双人对舞,小脚裹在雅致的舞鞋中,有如一把跳跃于复杂舞步的绿色火焰。“你真令人不可思议,斯佳丽亲爱的。”他高声喊道。两手抱着她纤腰,把斯佳丽高举至头顶,旋转、旋转。
旋转,两脚同时踩着宝思兰鼓连续不歇的节拍。斯佳丽伸展双臂仰头面向明月,在喷泉的银色水气中旋转、旋转。
“那正是我今晚的感觉。”当第一支罗马烟火筒射入空中,迸散出令月亮为之失色的缤纷五彩烟火时,斯佳丽对她的堂兄说。
到了星期三早上,斯佳丽两脚红肿瘀血,蹒跚跛行。凯思琳看到斯佳丽的脚时失声惊呼。“别傻了!”斯佳丽说“我玩得快活极了!”等胸衣束紧了,她马上打发凯思琳下楼,她现在还不想谈圣帕特里克节的所有乐事,她要先独自慢慢回味。反正今天不去市场,晚一点下楼吃早餐无所谓。她只需脱下长袜,穿上便鞋,待在屋里就行了。
从三楼到楼下厨房,有好多级楼梯要走。斯佳丽平时跑惯了,从未留意总共有几级,现在她要不小心翼翼放轻身体重量,那每踩一级都会使她痛入骨髓。没关系!已经过足了舞瘾,在家待一天——或许两天——也是值得的。或许她可以叫凯蒂把乳牛关进牛棚。她一生最怕奶牛了。一旦把牛关起来,她就可以到院子里坐坐。清新、芳香的春风自窗口吹进,她闻了不由渴望走到门外。
到了就快到客厅了。走了大半,如果能再走快一点就好了,我肚子好饿啊。斯佳丽的右脚刚小心翼翼地踏到通往厨房的第一级台阶,煎鱼的味道迎面扑来。该死!又回到不吃肉的斋戒期,她在心里嘀咕着。我真正想吃的是肥肥厚厚的腌猪肉。
忽然,一点征兆也没有,她的胃部一阵抽紧,有东西溢上喉咙。斯佳丽慌张地转身,东倒西歪地撑到窗边,拼命抓住帘子,头伸出窗外,往院子里小木兰树的浓密绿叶吐出秽物。连续吐了几次,吐得全身虚弱,泪水和黏汗满面,这才无依无靠地瘫倒在穿堂地板上。
她用手背擦嘴,但这个有气无力的手势抹不掉口内那股苦酸的腐味。这时候只消喝杯水就没事了,她安慰自己道。不料胃部又是一阵抽紧,她又哗啦哗啦地呕吐。
斯佳丽抱着肚子哭泣。昨天天热我一定是吃坏肚子了。我就要像条狗一样死在这里了。她呼吸急促地喘着。如果能把这紧身褡松开就好了,它们紧紧箍着她疼痛的胃,阻断她需要的空气。坚硬的鲸骨就像是残酷的铁箍。
她长这么大,从来就不曾这么难受过。
斯佳丽听到家人的声音由楼下传来,莫琳询问她在哪里,凯思琳答称她随时会下楼来。然后门砰的一声,她听到科拉姆的声音,也是在找她。斯佳丽咬紧牙根,她得站起来,得下楼去。她决不让别人发现她昨晚贪玩过度,病倒在地上,像婴儿一样哇哇哭叫。她用裙摆拭干脸上泪水,勉强站了起来。
“她来了!”当斯佳丽出现在门口,科拉姆说。他快步迎上去。“可怜的斯佳丽,你看起来仿佛走在碎玻璃上似的。来!我抱你坐下。”他不等她开口,就一把抱起她朝莫琳赶快拿到炉边的椅子走去。
大伙儿顾不得吃早餐,忙成一团。没多久,斯佳丽发现她脚下踏着垫子,手中握着茶杯。她眨了眨眼睛,将虚弱、快乐的泪水眨回去。有人照顾、有人疼爱真是太好了!她觉得心情好多了。她尝了一小口茶,味道真不错。
她又喝了第二杯、第三杯,还吃了一片吐司。目光避免与煎鱼、马铃薯接触。似乎没人注意到。满屋子吵吵嚷嚷,忙着为孩子们准备书本、午餐盒,赶他们上学。
当孩子们都出门后,杰米吻了莫琳的嘴唇、斯佳丽的额头、凯思琳的脸颊。“我要去店里了,”他说。“彩旗得拆下来,柜台得放些头痛药。
好让头痛的人方便拿龋庆祝会好玩是好玩,然而隔天可就有得好受了。”
斯佳丽低下头,掩饰羞红的脸。
“你给我乖乖坐着,斯佳丽,”莫琳命令道。“我和凯思琳把厨房收拾干净后就上市场去,让你好好休息。科拉姆奥哈拉,你也给我坐好。
我不要你那双大脚”丫碍我的事。也不要你离开我的视线,和你见面的时间已经够少的了。要不是因为凯蒂斯佳丽生日,我可不会让你这么快回爱尔兰。”
“凯蒂斯佳丽?”斯佳丽说。
莫琳放下手中沾满肥皂沫的抹布。“没人告诉你吗?你那同名的老奶奶下个月就要过一百岁生日了。”
“她还是跟年轻的时候一样伶牙俐齿,”科拉姆嘻嘻笑道。“所以奥哈拉家的子孙都以她为荣。”
“我要回家祝寿。”凯思琳喜上眉梢他说。
“哦!真希望我能去,”斯佳丽说“爸常提到很多她的故事。”
“你当然能去,斯佳丽亲爱的。想想看,老奶奶看到你将有多高兴埃”凯思琳与莫琳两人急忙凑近斯佳丽身边,叽叽喳喳地鼓励、催促、说服她,把她搅得头晕目眩。是啊!有何不可?
瑞特来找她的话,她势必非回查尔斯顿不可。何不把回去的时间挪后一点?她恨查尔斯顿。恨单调乏味的衣服、一成不变的拜客和委员会,恨把她阻隔于外的礼仪大墙,恨把她禁闭在内的破旧房子和残败花园的围墙。也恨查尔斯顿人说话的腔调——平淡、拖长的声音,同辈和祖辈说的暗语、法语、拉丁语和只有天知道哪儿语言的词汇。他们谈的都是她没去过的地方,没听到过的人,没看到过的书。她恨他们的社交圈——跳舞卡,主人列队迎接客人,也恨她应该知道而不知道的不成文规定、他们接受的不道德行为、硬加给她“莫须有”罪名的那种伪善。
我不要穿黯淡无色的素服,对那些姥姥家祖宗八代里出过查尔斯顿有名的英雄之类大人物的老太婆说:“是的,夫人。”我不要在每星期日早上都听到姨妈们相互挑剔、饶舌。我不必把圣西西利亚舞会当作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我倒是比较喜欢圣帕特里克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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