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阮湘南面带微笑,语气柔滑地回答:“前几天送进来一台病人,开车不小心撞得厉害,前挡风的气囊弹出来,直接把人的鼻梁撞断了,假体都戳到嘴唇了。”她若有若无地注视着姨母那填充过假体的鼻梁:“啊,对了,那人开的车跟姨母你的是同一款,听说最近出过质量问题。”
“你说什么呢?你不要以为你指桑骂槐我就听不出来!”姨母顿时柳眉倒竖,“你怎么跟你的长辈说话的?我就知道你以前跟着你那个穷鬼老爹,就学不来好!”
跟长辈说话是要尊重,可是也要看是什么样的长辈。阮湘南正待回嘴,忽见坐在身边的卓琰伸过筷子,把她碗里还没动过的藕夹全部夹走了。她不得不被转移了注意力:“你干什么?”
卓琰当着她的面,把夹走的藕夹放进嘴里:“我看你不吃,我就拿走了,不要随便浪费粮食。”
她知道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缓和气氛,顺便转移她的注意力。如果她当着姨母的面再次顶嘴,场面会更加尴尬和难堪。可是谁在乎?她抬头望去,只见自己的母亲正低头对付着螃蟹,似乎不打算插入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妹妹之间的唇枪舌战。
阮湘南又觉得这么顶回去不过图一时痛快,其实也很无聊。
就算她说赢了对方又怎么样?她跟这个家的关系依旧糟糕,糟糕和更糟糕比起来,都是一样让她不痛快。
卓琰笑着打圆场:“阿姨您别板着脸,到时候皮肤有了皱纹就没现在这么好看了。”
姨妈下意识地摸摸脸颊:“是吗?你看我眼角这里是不是有一道干纹?”
“什么都没有,您还是跟我第一次见到您时一样的年轻。”
“卓琰你还真会说话,哪像某个人……”
阮湘南就当没听见她后面的话,盯着卓琰咀嚼的动作,幽幽道:“其实那个藕夹我吃过了。”
卓琰随口道:“是吗?”
“我吃东西一直有个习惯,先舔一遍再放到碗里,最后才吃掉。”
卓琰虽然知道她是在胡说八道,但骤然听到这种形容,还是很有冲击力的。他艰难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强作毫不在意状:“不就是吃你的口水,又不是没——”显然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后面的是个禁句,立刻不说话了。
阮湘南也默默地低头。
那件事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如果可以的话,大概永远都不会再被揭开。
吃完饭,她便提出明天还有两台手术必须早点回去休息。严央缠着她撒娇了一会儿,见她不为所动,只能不高兴地嘟起嘴:“我有礼物送给你,等我一分钟,我这就拿给你。”
严央实在是娇俏纯真的女孩子,哪怕阮湘南再是铁石心肠也会觉得她很可爱。而她自己,大概是个可恶的人,不然为何从前每次想跟家里人搞好关系,最后还是闹得更僵,最后她选择了在可以独立生活的那年搬出去住了。
离开家的那天,她并不是孑然一身,甚至还带走了衣柜里的衣服和往年母亲给她的零用钱。她那时候还在读本科,也怕无法完全依靠自己活下去,这么一想,就变得很没有骨气。。
其实骨气算什么?尝过饥饿的滋味以后,骨气什么都做不了,既不能在饿的时候变成馒头,也不能在渴的时候变成开水。
阮湘南拿着严央送给她的礼物再次坐进卓琰的车里。
她报出自己的地址以后,那位似乎纹丝不动不为万物变色的司机终于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似乎诧异她如何会住在市区的老小区,那里停车困难,周边设施杂乱,房龄又久远。
沉默片刻后,卓琰还是先开了口:“其实你姨母说话的确过分,但是你也没必要这么去顶撞她,她毕竟是长辈。”
阮湘南看着车窗外面,充耳不闻状。
卓琰见她装傻充愣,忍不住用手肋捅了她一下:“我知道你听见了。说话啊。”
阮湘南转过头,冷冰冰地说:“那我只能请求你,以后不要再管别人家的家事,还有——我的私事。”
卓琰顿时觉得烦躁:“你以为我管这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还真伟大,无产阶级导师,专门为了普通民众纾解阶级矛盾。”
卓琰被呛到了,隔了片刻方才冷淡地说:“原来不管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多管闲事……我以后不会再管,你就等着跟你的家人无法和解直到天人永隔的时候再后悔。”
卓琰的母亲前两年过世,是突发心肌梗塞,那个时候星展制药正遭受了最大的丑闻冲击,卓琰和他的父亲日日夜夜都奔波在飞机航班或是会议室里。他赶回国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后一面。这是他心中的隐痛。
阮湘南道:“如果让你想到了你母亲的事,我应该对你说对不起。”
车子终于在阮湘南住的那条街北端停了下来,司机道:“阮小姐,前面的路开不了车,只能停在这里了。”
“没事,我自己走进去就可以,谢谢。”她拉开车门,只见卓琰也下了车。他简单地解释道:“我送你进去。”
卓琰从小到大受到的都是标准的绅士教育,譬如走路要走在女士右侧,为女士开门拿东西,天黑了要送女士回家。他就像一本行走的礼仪规范书。
阮湘南走了一段路,就道:“送到这里就好了。”
这么热的天,他还穿着端正的西装三件套,离开了车里的空调,这样一来一去恐怕不止一身汗。而且他那副贵公子的模样,跟小区里面的环境也是格格不入。
“送你到门口我就回去。”
阮湘南没法子,只好带着他一直往里面走,那是老小区,楼间距小,物业的存在也很薄弱:“没有电梯,所以要走六层楼。”
卓琰只是说:“哪又怎样?”
阮湘南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先走进楼道。一楼的感应灯是坏的,楼道里堆满了杂物,过道上只甚至容不了两个人并排走过。她沿着楼梯往上走,一边跟他闲聊:“因为这里离医院近,所以我才选了这里的房子,当然还是背了贷款。”外科医生的收入如果去掉灰色的那部分,其实并不高,当然现在连灰色收入都几乎没有了。
卓琰似乎有点惊讶:“贷款?”
“还是二十年的贷款。”阮湘南忽然觉得他的反应真是有趣极了,他大概没有想过购置不动产需要贷款这样的问题。
“如果你资金很紧张的话,我可以——”
“给多少要多少,我不介意具体数量的。”
“……要还的,最多不算你利息。”
阮湘南笑着说:“抠门。”
“我又不是你的提款机,怎么就不用还?”卓琰极轻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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