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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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邵靖不愿意,更加起劲的往徐氏的怀里拱去,直将徐氏的衣裳都弄乱。徐氏无奈的看着小儿子,想起跟自己一向不亲的大儿子,心中便有了计较。她冲着内间扬声道,“把三少爷的早膳端过来吧。”

听到徐氏的话,小玉对曲莲扬起一个得意的笑,率先提着食盒走了出去。

裴邵靖的早膳到底是在宴息处的大炕上吃完的。曲莲可是见识了这位小少爷挑嘴的程度,几乎每吃一口,都需要徐氏哄着,一顿饭吃了整整大半个时辰。直到用完了早膳,他还不愿意离开母亲的怀抱,仍然腻在徐氏的怀里问道,“娘亲,大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大哥哥上次说,等他这次回来带我骑大马。”

“净胡说。”徐氏笑着轻轻的拍了小儿子一下,“你才几岁,你大哥哥不过是哄你。等你到了八岁,你爹爹自然会请来教习教你骑马。就连你大哥哥也是八岁才开始学骑马的。”

裴邵靖不满母亲的说法,开始闹腾,一边闹着一边嚷着要大哥哥。

徐氏安抚着小儿子,心里却开始重了起来,忍不住自然自语的叹道,“娘亲也想着你大哥哥能早点回来,可是啊,这带兵打仗哪是有谱的事情。”

一边的方妈妈看着徐氏红了眼圈,想她必是有些思念已经随着霸陵侯出征一年的裴邵竑,笑着安抚道,“夫人快安心啊,侯爷必能大败北戎鞑子,等这次回来,大少爷也能在军中站稳脚跟,这婚事也就更能顺您的意了。”

“你哪里知道我有多心烦,侯爷竟是事事跟我作对,就连竑哥儿的婚事我这个当娘的都不能做主吗?”徐氏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乳娘示意她把已经将注意力从大哥哥那里转移到一颗玉蝉的裴劭靖抱走。然后继续说道,“我喜欢那沈家的闺女,侯爷说沈家闺女性子太绵软,不适合做宗妇。我又说梅家的闺女,他又说梅家上不了台面,不过是凭着女儿显贵起来的人家。你说说,那梅家再怎么不体面,人家家里出了一个贵妃,还有着唯一的皇嗣,这还不体面么?这是天大的体面。”

徐氏说到这里时,曲莲和小玉已经走到了外厅的门口,小玉拖拖拉拉的收拾着,却也不敢在宴息处滞留太久。到底也没能听全乎。

徐氏看到曲莲的背影,蹙了蹙眉方才想起这是谁,她看向方妈妈问道,“昨日可请大夫来给她瞧过了?”

“回夫人,请的慈济堂的小谭大夫。”方妈妈忙回道,又将谭大夫的话向徐氏复述了一遍。徐氏一边听一边微微的颔首,带听到饥民们以土充饥的惨状,摇头叹了口气,“就按你说的,让谭大夫给她开几幅药吃一吃吧,她这副形容整天在我面前晃,我也看得不爽心。”

方妈妈笑着应是,又奉承徐氏心慈,直把徐氏夸的脸上带了笑,两人这才继续说起事情来。

于是,刚到晌午,赵婆子就给曲莲送来了两个纸包的,细细的教了她每次的用量和煎煮的方法。待赵婆子离开,曲莲拿着手里的两个纸包,想了想,起身打开一个旧箱笼将两个纸包都放了进去。

虽然已经八年,虽然她的面貌更肖母,可是这京城之中难免有人还记得当年太子太傅萧明诚的夫人宋氏。更何况,甲申年顺德帝加开一科,她三哥萧峦正是那一科的探花。本朝自开朝以来,还从未出过十七岁的探花。再加上萧峦面貌俊秀,身形颀长,人品端方,提起萧大人家里的三公子萧峦萧远山,谁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一个翩翩公子。

三哥萧峦,与她一样,也肖母。

想到这里,曲莲眼眶中早已积满泪水,她的是手紧紧的扣着箱笼上藤条的缝隙,胳膊不住的颤抖,几欲瘫坐在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看着时辰也不早了,三少爷裴劭靖午睡后还要进些点心。

曲莲缓缓的松开紧抓着藤条的手,这是才感觉到指尖一阵刺痛,仔细一看,才发现不少木屑已经扎入指甲里面,指尖早已血迹斑斑,受伤处更是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可这种皮肉之苦,又那里比得上那镂骨铭心之痛。

起身后,曲莲借着铜盆中剩下的水擦了把脸。刚把帕子收好,小玉便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曲莲净了面,嗤笑道,“你那皮子,再怎么洗也洗不娇嫩。”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自己的床边歪了下去。有些气冲冲的样子,不知道在哪受了气。

曲莲没做声,小玉见她不还口,倒是没忍住,又坐了起来,恨恨的道,“那些惯会惺惺作态的贱蹄子,今日不过是个一等丫鬟就能教训斥责我,哪日要是上了少爷们的床,还不把眼珠子瞪到天上去。”

她骂完了,尤不解气,看着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曲莲说道,“你可知道夫人有四个一等丫鬟。”

曲莲想了想回答道,“我只认得春莺,还见到过一个,却不知道是哪一个。”

“我告诉你。”小玉下了床,走到八仙桌的另一边坐下,“夫人除了春莺,还有夏鸢,秋鹂,冬鸽三个大丫鬟。春莺和夏鸢是家生子,她们的老子娘都是当初夫人的陪房,春莺是一开始便跟着夫人的,夏鸢最早却是在已故老夫人那里照顾大少爷的。秋鹂和冬鸽是外面买来的,后来被夫人挑了出来升了一等。秋鹂的老子前阵子摔断了腿,夫人让她回了一趟家,昨日刚回来。我不巧在中庭那里撞见了她,她立时便叫住了我指着我好一顿教训。”

“她为何斥责你?”曲莲问道。

“她自己每日涂脂抹粉的,却见不得别人也这样。”小玉哼道,过了一会到底是萎顿了些,强自辨道,“虽说早年上内厨房确是有不许丫头婆子抹膏脂的规矩,但那也是说的厨娘。偏她,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就连夫人看见我也没说我这个。”一边说着,她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大少爷。”

曲莲看着她,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看到曲莲木头木脑的样子,小玉更加生气了,却苦于此时没有一个能跟她同仇敌忾的人,只能致力于让曲莲明白秋鹂这丫头是多么的坏,“我跟你说,有一次,我正给三少爷送了晚膳,那日三少爷玩的有些狠,神情有些萎顿,躲到床上不肯下来吃饭,又不肯让乳娘靠近,我只能端了碗追到床边哄他吃饭。当时,挂帘子的钩子让三少爷给扯了,帘子是落下来的。我当时急死了,三少爷偏要玩捉猫猫,他觉得自己躲在床里,不出声,乳娘就找不到他。连带着我也不让出声。结果,我就听到了夫人跟方妈妈说话,说是大少爷的婚事还没有着落,侯爷对夫人看上的人家都不满意,所以夫人想着,等这次大少爷回来,就给他指一个通房。只是,夫人还在犹豫,是选夏鸢还是秋鹂。”

说了这一大段话,小玉有些口渴,瞪了曲莲一眼见她依旧不动,没好气的自己从桌上的茶壶里倒出半杯温茶,一口气灌了下去,才继续说道,“你猜怎么着,就在这个时候三少爷不玩了,一把扯开帘子对我嚷嚷他不吃奶团子了。我一下子看见秋鹂正站在门口那里弯着腰正偷听呢,许是听到夫人想将她给大少爷做通房,那脸上的笑还没落下去,却被我和三少爷抓了个正着,那脸色难看的,我现在想起来都想笑呢。她还装腔作势的跟我们说是来看三少爷吃完饭没有,见我碗里的奶团子还剩了大半,竟把我骂了一顿。从那以后,她每次瞧见我总是挤兑我,小蹄子,打量姑奶奶我不知道她的心思么?惹急了我,就给她捅到夫人那里。”

曲莲闻言,摇了摇头。

小玉见状皱眉问道,“你摇什么头。”

“你若要禀告夫人,就应该当时就告,如今却是不妥。”

“为什么不妥?你就笃定夫人不信我?”小玉不服气,“再说还有三少爷,他那会也看见秋鹂了。”

“你自己也说了,自从那事后,秋鹂每每见到你总是能挑出你的错处,然后便对你严加斥责。她是一等丫鬟,你是二等丫鬟,见了你的错处,她自然能训斥与你。你若将此事禀告夫人,她必不承认,反而会说是你因为被她斥责怀恨于心而污蔑她。至于三少爷,他还是个稚儿,他说的话哪能当真,说不定夫人还会怨恨你教三少爷说谎。毕竟丫头们之间的事情,怎么能扯上少爷呢?即便夫人心里明白你所说不假,但是一旦扯上少爷,在夫人眼里,你就一样不是个懂事的。”

听完曲莲这番话,小玉目瞪口呆的看着曲莲。细细思量一下,曲莲说得极有道理,恐怕秋鹂处处挑她的毛病就是为了等她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的找夫人告状。凭秋鹂那张嘴,还不把黑的哭成白的,况她又跟着夫人多年,情分自然不同。夫人一生气,自己说不定就要被赶出内院。

想到这里,小玉的背后一下子便沁出了冷汗。

曲莲看着脸色发白的小玉,心中叹了口气。有时候,抓着别人的把柄,并不意味着占据上风。尤其是,那把柄属于比你更有权利之人。

☆、008北地战败

腊八一过,一晃眼便到了年关。

这十几日,曲莲一直小心谨慎,倒也平安的过了这一年最后的一个月。这段时间,三少爷裴劭靖也没病没灾,夫人徐氏对曲莲倒开始满意起来。

她不多话,眼神也不乱飘。即便是在宴息处伺候裴劭靖用餐,也从不像其他的小丫鬟那样走神。

派往衢县的家仆已经走了二十几日,算着这几日也应该返回,曲莲这些日子唯一惦记的就是那个弟弟。当年萧家被满门抄斩,她的乳母陈刘氏舍了自己同样十岁的女儿,将她偷偷的带出了府。陈刘氏丈夫早亡,在把她交给丈夫的大弟陈康家里后,便返回萧家,官兵来拿人的时候,她便投了井。

陈康夫妇当年生计艰难,多亏张嫂在萧家做乳母补贴,再加上萧太傅曾经是长兄的救命恩人。农家之人,虽然目不识丁,却也晓得萧太傅乃忠良之臣,更懂得滴水之恩当报涌泉的朴素道理。两口子待曲莲更甚于待襁褓中的儿子。这些年来,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先紧着曲莲。

曲莲到陈康家中时,弟弟还未取名。陈康两口子目不识丁,知道曲莲乃大家嫡女,便让曲莲给儿子取了名字。陈家的儿子,曲莲给取了名字叫陈松。她到陈家的时候,这个弟弟还不记事,就一直认为曲莲是他的亲姐姐。他从小被父母教导,姐姐体弱需要照顾。穷人家的孩子懂事的早,他怨恨父母凡事都紧着姐姐,有时候在外面玩耍路人给了点糖果,都要拿回来给曲莲。曲莲也真心疼这个弟弟,她原本在家里就是幼女,从未做过姐姐。陈氏夫妇凡是给她些什么难得的东西,她都偷偷藏着给陈松。

整整五年的时间,日子虽然穷苦,却不难熬。在这个家里,曲莲满心的伤痛也开始渐渐的深藏在心底。在陈氏夫妇和陈松面前,她的脸上也开始有了些笑容。

直到五年后,衢县开始大旱,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陈康夫妇也在这一年双双去世,曲莲无奈只能将只有五岁的陈松送到邻村,陈康的表弟便住在邻村。两家多年不往来,但是曲莲无法,打听着将弟弟送了过去。曲莲应承每年给陈康表弟一些钱用来供陈松吃用,她便找了人牙子,把自己卖了。这年头,村户里没有了长辈的年轻女子,没有多少路可以走。曲莲也想着,等攒下些余钱,便将陈松接到身边,找个可靠的人家照看。可为奴这三年来,头两年只是在一家乡绅家中做粗使,后来乡绅家败落,她便来到了霸陵侯府,却依旧只是个外厨房的灶下婢。每年给陈康表弟的钱就几乎是她能攒下的所有钱财。

从每年替她带钱的人口中得知,陈松在他的叔叔家过得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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