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堂 第58节(1 / 2)
“主客司定制,有郎中四人,突厥一人,吐蕃一人,契丹一人,其余小部番邦又一人。殿下您瞧,这回独叫郭元振来,恐怕是圣人又要在西南布局了。”
李显噎了下,对郭元振的大名早有所闻,却笑的古怪,“府丞啊。”
“是郭郎中,”
武三思纠正他的称呼。
“郭郎中官运亨通,殿下下回开宴,不如请他来?他爷娘兄弟皆不在京,孤零零一个,才娶了娘子,在积善坊置了座小宅子,来家也近。”
“那不好吧。”
李显挠挠头皮,“他与府监分庭抗礼,孤去请他,怕圣人……”
“不是一档子事儿!”
武三思心道这傻太子莫不是眼神不好。
“控鹤府各有职衔,并非各个伺候圣人枕席。”
顿了顿委婉相告。
“人各有一样爱好,圣人么,喜欢眉眼玲珑,肤色白净的,郭郎中的诗词委实婉约,道尽闺中春情秋怨,可您瞧他人——”
扬手一指。
御前独一件绯色袍子显眼,前襟尚存,后头扯烂了,撕开两条细长带子,像妇人拖着帔子,不伦不类,郭元振也不放在心上,随便往肚子上系个蝴蝶结。
“是个粗人!”
李显还是不敢兜揽,“圣心难测,难测。”
武三思简直有点傻眼,不信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李显还听不懂。
郭元振才五品,却挂着武周与吐蕃的进退,安西四镇的废立,往远了说,还影响突厥。主客司名义上归春官统辖,实则他这个春官尚书,压根儿不知道圣人与郭元振镇日商量什么,下一步又将有何动作。
他叫李显兜揽郭元振,一则投圣人所好,二则摆出心系社稷的样儿,三则,搞明白西南、西北三五年内的运作,其余政务一通百通,往后才好接手。
结果区区一个张易之,竟吓得他不敢动弹。
武三思半晌没吭声,李显怕他生气,慢吞吞端起一盏乳酪。
“郭郎中常漏夜出入宫禁,不论,行何事,他总是圣人跟前的近臣,宠臣,孤去与他交好,恐有谄媚之嫌。”
武三思听了不由得发笑,饶有兴致地问。
“小王亦是圣人身边近臣,宠臣,殿下阖家住在小王家里,还定了亲事,这干系恐怕很难撇清。
李显面带尴尬,“这,原是王爷古道热肠。”
“殿下到底是……”
武三思手里象牙筷子掼下地去,啪嗒断了。
李显还是不紧不慢的。
“王爷,孤并非不懂,是不敢。军政大事,旁人凑趣儿,圣人夸他好学有见解,可是孤与兄弟们倘若胆敢置喙,嘿嘿,尤其是点着武将的名字高谈阔论,那是轻辄掌嘴,动辄圈禁的罪过。”
他回眸一顾,神色怯怯,万般无奈。
“王爷以为孤不曾胸怀河山万里么?孤虽平庸,志向,并不比他们低啊。”
他的眉眼渐渐生凉,干巴巴望着武三思,那副古井无波的漠然,挂在正当盛年的储副面上,叫人心里直发毛。
武三思后知后觉意识到,所谓‘他们’,正是早已丧命的李弘与李贤。
“臣斗胆……”
武三思想起下在他身上的重注,不舍得放手重来,咬牙坚持劝说。
“当初圣人急于上位,难免苛刻,但如今大权在握,当乐见储君参政,尤其为安西四镇的去留出谋划策。殿下不知道,这件事争议极大,三五年难有定论,却是国朝百年大计,若殿下能继承她老人家宏愿,耐心耕耘……”
滔滔不绝讲了一大串,李显只管摇头,憋得武三思气急败坏,终于说不下去了,就听见李显寥落的声调。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些事,王爷且看往后罢。”
武三思简直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撤回武崇训的婚约,重新迎娶张峨眉。
瑟瑟初学下棋,记不清各子用途,不时捡起一枚细看刻字,喃喃道,“这老帅与将不分高低么?”
张峨眉坐在她对面解释。
“秦末群雄争霸,项羽自称‘西楚霸王’,汉高祖人称‘沛公’,不过区区沛县一个亭长,高低悬殊何其大也?可是两军对垒,难道项羽便赢定了?还不是各凭拳头说话。”
司马银朱才在筛茶,回身赞许,“张娘子寓教于乐,合该开班收徒。”
张峨眉便笑区区不才,不敢在关羽门前耍大刀,司马银朱又打趣儿,两人说话一套一套的,正是旗鼓相当,瑟瑟插不进嘴,索性倚着一个各色玫瑰紫阳花瓣装的鸦青软枕长久思忖。
那棋子被她紧紧攥着,在这儿摆一摆,不对,又挪个位置,半天落不下。
武崇训在她背后俯身笑着指点,不知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她忽地转头拿辫梢儿抽了他一下,高髻上绿松红宝拼的簪花华光一闪,耀人眼目。
李仙蕙和李真真倚着围栏逗小鱼儿,小米洒下去,白条、锦鲤一拥而上,惹得涟漪阵阵。
许是与武崇训两情相悦的缘故,瑟瑟的穿着愈发雅致,金红底小袖衫上绣满幽蓝茑萝纹,小小的五星散落,底下配官绿挑线长裙,因她抱膝坐着,蓬起老大一堆,宽软透光的水纬罗帔子一端掖入领口,另一端带长长的穗子搭在腿上。
单看外相,也算个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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