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重生 第68节(2 / 2)
“……妾到底也不是初入宫门那会儿了,”皇后眼瞳闻声一颤,似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便忙以团扇半遮了面,弯眸轻笑中,试图掩盖面上残余的一缕惊惶,柔声道,“长了些年纪,气力便越发不济。”
“朕还记得,你原是十八岁那年嫁给的朕,”连凤举状似深情地瞧着她,主动伸手牵她柔荑,指腹来回摩挲她白皙光滑手背,感慨一叹,“如今一晃间,又已十六年光景过去了。”
“是啊,日子过得可真快,劳陛下还记着。”皇后抿唇嗔声一笑,眼波流转间,似追忆往昔般不经意提及道,“妾初入后宫那时,战战兢兢,总不是个胆大的性子,幸有元皇后照拂——”
“她确实雅量宽宏,你亦颇具其遗风,这些年来做得很好。”连凤举略一颌首,只淡淡续上一句便将话音转开,见她语及元皇后,竟似未有任何触动般,意味深长笑道,“如今璋儿与昭儿虽还未及冠成年,但也该着手婚配事宜了。今日端阳宴上怕是有不少妙龄小姐,这事原还需你操劳,多留心着些。”
先皇后出身江南书香门第,及笄之年便嫁与了连凤举,后又随军十几载,生儿育女、掌理后宫,一生从未行差踏错,却亦得他如此冷情对待,皇后不由忆起连珣所言,便是左手正被连凤举疼惜地握在掌中,亦觉心寒。
皇后眼神一瞬复杂彷徨,冷不防闻见连凤举后半句话,惊诧抬眸,下意识便道:“……陛下今日开此大宴,竟是为了——”
“随口一说,倒不急在今日,只再过上小半年,便要与他哥俩儿选址建府了。璋儿脾气倔,盲婚哑嫁怕他总要甩脸,早日定下正妃人选,与他多些时日相熟相熟也是好的,至于昭儿嘛——”连凤举话音一顿,侧身斜斜倚在床头,眼神一动,指腹在皇后手背上轻轻一敲,皇后便放下团扇,起身与他斟了温茶端来。
皇后抿唇局促一笑,两手捧着将茶盏递给他,意有所指为难轻声接话道:“昭儿这主,妾可做不了。”
“这主朕来做,不过娶房侧妃,又非正经亲事,也不算违背朕与元皇后之诺。”连凤举甚是不以为意,啜了口茶,方才耐人寻味挑眉睨她,笑着转而又道,“前个儿你大哥原还与朕提及,你们姚家有位庶出姑娘生得国色天香又知书达礼,偏生是个喜静又柔软的性子,留在家中常遭姐妹嫉妒欺凌,便想送来宫中与你为伴,过得一年半载,到了年岁再嫁出去。”
“朕不好驳他,亦不知你心思,便着他今日将人携来宴上,若合你眼缘,将人留下便是——”
连凤举话音未落,皇后脸色倏得青白难看:她原不知她大哥竟存了这样的念头,莫不是晓得皇帝已许多时日不曾来她宫中过夜,才有了送人入宫的打算?还是……还是这招只是障眼法?姚家借此在安皇帝的心?
皇后心中登时惊涛骇浪,两手掩在袖中,十指互相绞紧,偏生面儿上不敢露-出一分端倪来。
她屏息压着一腔混乱心绪,牵唇生硬一笑,喉头苦涩干哑,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可叹自个儿虽贵为国母,却卑微极了,像个笑话一般,她为姚家尊荣自锁深宫半生,却仍落得为兄为子狠心算计的下场。
兄长欺她瞒她,与亲子私下合谋良多,竟一分一毫未报与她知晓?
她哪里还是个人?
不过一个祭品罢了——陪葬皇权的祭品。
皇后顿时自哀自怜,竟大逆不道截了连凤举话音,罕见得在他面前撕破了端庄贤淑的外衣,颤颤巍巍得咬牙直道:“怕是兄长记错了,那丫头业已及笄,恐不大好久留妾的永平宫——”
大宴过后,她就要交代了这条命去,她如今只想遵从本心,为自己疯那么一回。
“是嘛?已及笄了?那倒是好事,”连凤举稍感意外,却只当皇后是醋了自己要纳她侄女入宫,也不与她计较言行有失,漫不经心眯眸又笑,“待过了今日端阳,过几日昭儿回来,便将此女指给他做侧妃吧。”
“……陛下,这?!”
形势陡转,煞是出人意料,皇后愕然抬眸,却见连凤举瞧着她笑得深沉,随意寻了些由头,与她意有所指又续道:“昭儿身份特殊,又常当值外宫门,进进出出也波折,朕也不大想继续留他在宫中,与他一房妾室,便可着他提早出宫建府了。”
“待过几日,正是观赏夏荷的好时候,皇后不若也设个宴,邀请些青年才俊,吟诗作对,倒也风雅。只,霍氏骨子里的不屈与忠贞怕也一脉相承,这才俊,皇后必得更加细心挑选,已有通房妾室的,便不可了。”
皇后:“……?!!”
她恍然大悟,原谢昭宁与霍长歌间那影影绰绰的情愫,早已为皇帝所识破,他眼下便欲借此计一箭三雕:既着谢昭宁纳妾出宫,又使他与霍长歌再无可能,再者,谢昭宁一旦纳了姚家女,与连璋更要渐行渐远……
皇后一时竟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满目苍凉中又隐着无力,心中因与皇帝相伴十五载而生出的那些留恋,骤然便要烟消云散,念及己身遭遇,她只觉他们皆不过是旁人手中的玩物,这皇权笼罩下的人心简直肮脏透了!
“陛下、娘娘,二殿下求见。”她正愤慨伤怀,殿外有宫女倏得轻声试探禀报,她压抑心绪抬眸,连凤举却不以为意抬手一挥:“必是为了布防之事,不必传他进来了——”
他神色略有不豫,起身下床更衣,蹙眉不满随口便与皇后道:“昭儿未在,他肩头担子虽说甚重,却也太不成器了些,竟连下属亦压制不住,闹出禁军聚众械斗的笑话来。”
“昨日罚了他,今日便急躁要见朕,午膳前已来过一次,只漫说他思来想去,宫中布防似有薄弱之处,尤其几座宫门,需整改布防、增补人手,被朕训斥了。想戴罪立功虽是好事,但急功近利之心若昭然若揭,便没得要惹人笑话了。”
“都检点已接管宫中巡防事宜,今日左右用不着他,让他安生去赴宴,”连凤举说道急处,横眉冷对,高声一扬,“不见!”
“……是。”皇后眼神一动,闻言似有所感,与他躬身行礼,垂首之时姿态温顺,神情复杂。
“哦,对了,长歌如今还在燕王府中养病,今日过节,既不能召她进宫来,”连凤举思忖又道,也不管皇后到底知不知晓霍长歌失踪真相,只一本正经得偏头嘱咐皇后,轻描淡写道,“你攒个食盒,再挑些姑娘家用的物饰着人送过去,莫慢待了。”
皇后一顿,又轻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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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璋在皇后寝殿外端立许久,午后阳光正烈,晒得他眼前一阵阵发懵,却只等来皇后贴身大宫女夏苑。
夏苑如今也已上了些年纪,两鬓似有微白,唇角隐有细纹,眼神也不似年轻人那般灵动,她打小陪着皇后长大,年纪原比皇后还要长上四五岁,现下将近不惑,是这宫中颇为年长的宫女了。
“二殿下,陛下说,”夏苑与连璋躬身行礼间,与他一同站在炙热石阶之上,抬眸婉转与他轻道,“殿下该去巡防了……”
她甚为贴心得将连凤举生硬的“不见”二字隐在话中,生怕连璋尴尬。
连璋闻言,面上失望神色一晃而过,板着张冷肃面庞也不说话,点头应上一声,略微踟蹰片刻,方才转身离开。
前日禁军之中无故有人聚众斗殴,祸及正阳门,牵连数千人,他便也挨了五杖刑罚关了两日禁闭,今晨出来,便察觉宫中数处布防有异,尤其正阳门前守卫,竟是一茬生脸儿,他往帝驾前通禀,却被无情驳斥,只道原是都检点正常迁补人手。
禁军二月征召,新兵入伍需得训练半年,若是人员迁补也该是九月,眼下却也不知是哪门子的迁补?
他面壁一回便被夺权停职还缴了木符与半块虎符,已是蹊跷,如今情形更是可疑。
连璋心事重重走出永平宫门,适才寻路转入御花园中,便迎面遇见连珩与连珍一前一后走在一处,顶着日头行迹略显匆忙,似正要回承晖宫。
二人穿得朴素,周身缭绕浓郁檀香气息,身后五步远处缀着拎有竹篮的花蕊,想来刚刚去过宫中佛堂。
“二哥!”连珩眼尖瞧见连璋忙迎上去,衣摆擦过一路芬芳,带得花朵在枝头不住轻轻摇晃。
连珍一张娇柔脸庞晒得微红,跟在连珩身后觑见连璋面色不豫,便有些怵他,只频频眨着一双美眸强自镇定。
“嗯。”连璋负手身后,与他二人点头回礼,随即淡淡问上一句,“陪丽嫔上香去了?”
“倒也不是,珍儿原不放心霍妹妹,着我陪着,去与佛祖替她求了平安。”连珩笑着又道,他话说一半,往左右偏头一探,见四下里无人,便又压低了嗓音与连璋关切轻问,“霍妹妹与三哥还没音讯么?”
谢昭宁明面儿上是领命微服往凉州马场查验与调配军马,实际为着甚么他们心中明镜似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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