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绒 第86节(2 / 2)
这都说明敌方对东部海域了解甚深,这事儿深究起来就是忌讳,有跟太子久了的心腹知晓此事事关帝王秘辛,却事关战场不得不提,几人在入书房时便说好了,由许铜这种老臣点出来最合适。
许铜不避忌阿悍尔将领,然安央不能兴致勃勃地听,他有大智若愚的木劲儿,便在话语间隙里低头找茶盏,猛地灌了一口,苦得舌根发麻,脸上更木了。
众将目光移到书桌旁,封暄望着屏州岭军事图,把话挑得更明白:“不仅是登岸,黎婕的进攻与退防都是基于对整片东海域的了解。她在二十年前于扶荔楼扬名,结识的都是三教九流,要摸清内河与码头的位置不难,况且还与……内廷有勾连,也有可能早早便得了东海域海防军事图,她对北昭水师的了解尤甚于我们对她。”
封暄说话时,司绒咬着牙往回抽手,别说冷,她被裹紧的拳头都快燃起来了,众将的目光齐聚在太子脸上,可司绒就是觉得他们目域宽广,视线里连带两人挨在一起的袖摆都囊括了进去。
那两层薄薄的布料犹如透明,被司绒的羞耻心燃烧殆尽。
司绒擅长在无人处、在隐秘地拿捏封暄,偶尔玩点儿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把戏是情趣,但不代表她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长久地招架这情趣。
封暄语速不慢,然而司绒耳朵热得很快,那些字眼一个一个地落进来,像屋外的落叶,非要在空中打两个旋儿才乐意落地,短短的几息,硬是让司绒过成了三秋。
封暄在目光焦点里说话,司绒便悄悄挣手,可封暄的手掌铁钳似的,箍得又密又紧,司绒不愿被瞧出端倪,便目不斜视,抿着唇看屏州岭军事图。
她哪儿能看得到什么布防状况,那些流畅的线条与密集的标注都糊成了一团,她的脑子也糊成了一团,继手和耳朵之后,胸口跟着发烫,呼吸热呼呼的。
随着封暄话音落,司绒挣手的动作幅度大了些,她怕被看出两人一同震荡的袖摆和底下紧连的双手,当机立断,抬起右手指地图,借抬起的指头掩盖了左袖的异样,严肃地说:“但黎婕的消息过时了。”
昳丽脸庞被毛领衬着,就巴掌大,午后的日光从屋外漏进来,斑斑驳驳地落在她身上,谁也不知道发丝下藏的是公主绯红的耳珠。
安央心细,借着光线看到司绒鬓发濡了一两缕,他想:看来公主的病是好透啦。
稍许沉默让司绒整个人热度攀升,也让她电光火石般地在脑中捕获到了没人提及的关键,于是几乎是话头接话尾地说:“这张图是国手纪从心新绘,耗时四载,无比详尽。黎婕的手伸不到这么长,她对沿海地貌再了解也有个限度。这是我们比黎婕更占优势的地方,甚至……”
司绒话音一顿。
封暄侧额认真地看她,表情十足正经,话音里头的深意只有两人听得懂:“甚至?”
司绒忍着手腕的痒,那只可恶的长指头,昨夜就在捻花乱水,此刻又循着她内腕不轻不重地揉按,好像在鼓励她,了不起,说到我们都没察觉的盲点上了,继续说。
司绒停了停,胸口重重起伏一下,说:“甚至可以利用这地图差距,走诡战的路子,对照新旧图的差距,就在那地貌改变之处设伏,诱敌深入……攻与防具体如何布控,还是要看诸位将军。”
接下来便是对新战术热火朝天的讨论。
司绒的手在讨论声中被握了一下午。
司绒的耳朵在战术进出时红了一下午。
直到酣柔的斜阳歪歪地躺入西山,窗角的最后一丝余光收敛殆尽,书房里人散茶凉,司绒把那只作乱的手摁在了膝盖下,把太子压在圈椅里,气势凛然地算起账。
太子乐在其中,太子的表哥就不一定了。
纪从心被压进了被褥里,大惊失色地望着高瑜:“你你你你你……”
“你什么?舌头捋直了说话,”高瑜把匕首往地板一丢,玩味地看身下的人一眼,“戒心这么重,床里藏匕首,不怕断子绝孙。”
“断也不干你的事!”纪从心缓过神来,才察觉双腕被只膝盖摁在了小腹上,动弹不得,急道,“你先放……开我。”
高瑜却不急,日已落了,船舱里没点灯,她安然不动地压着纪从心,目光里流转的光线他看不到,心里慢慢淌出的柔软他也感知不到,但高瑜不在意,她得慢慢地捕这只容易受惊的山鹿。
山南航道刚刚拓长那会儿,阿勒还在山南海域转悠,高瑜和他打过几回照面,便是那时候,阿勒猫着坏教了她几招。
那时他说什么来着:要让他在抗拒时沉沦,在口是心非时深陷。
船舱昏暗,纪从心哪儿能想到,他坐船坐得晕乎乎,打个盹儿的功夫舱里就进了人,人就上了他的身!
纪从心麻筋都被压着了,皱起眉来:“手……”
高瑜唇边带笑:“丹青国手的手腕确实不能摁。”
她松了膝盖,纪从心立马收手起身,却在仰身的一刹被反压回去,再次重重地倒入被褥里。
高瑜十足关怀地说:“听闻纪五公子坐船不适,既然不适,还是不要这么急起急落,动作间温和些好,我扶你起来?”
是谁把我压得急落的!纪从心简直无法与这女魔头多言,他别过脸:“我自己能起来!”
“哟,声音这么虚,还是扶一把吧,纪五公子如今是破云军的眼睛,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纪五公子。”高瑜说着话,俯身下去。
“你扶便扶,”纪从心用力地扭着脖子,余光里是越发拉近的人影,“靠这么近作什么!”
高瑜心知要拿捏分寸,她俯身握着纪从心的手臂把人扶起来后,施施然到桌旁点灯:“我找你,是想问你对旧海域军事图有几分了解?”
丹青国手啊,被捧在云端上的人物。
清高,骄傲,自尊强。
对这种人呢。
轻微的“嚓”响后,一粒火光浮在漆黑的空间里,幽幽地照亮了高瑜唇边的笑意。
对这种人,就要一根一根地拆骨头。
断断不能像那附庸风雅的俗人一般附和他。
纪从心不知道高将军心思七拐八弯地瞄准了他,他特特检查了衣襟,拢得紧紧的。
别怀疑!他就是觉得大将军会把目光放到他全身!这暴露出来的颈项就显得格外危险。
油灯被移到桌角,桌子正中心摊着一张地图。
纪从心矜持地坐下,屁股就沾了点儿椅子,只要大将军一有动作,他随时都能开跑,因此连眼神都落得格外小心:“旧图我也瞧过,怎么?”
“瞧过是多了解?”高瑜不满意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不会连细节都记不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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