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迟夜白见她跑出一段路,立刻飞窜入山洞把孩子抱起。孩子身上没有伤,穿着整齐干净的衣服,只是一张小脸哭得通红,看到迟夜白冲进来更是吓得发不出声了。迟夜白不知如何料理小孩,干脆下手点了他睡穴,随即抱在怀里跑出去。
带着个孩子肯定不能再从原路返还了。山下乌烟阁一片混乱,黑暗中钟声仍在回荡,震得他脑袋疼。既然一片混乱,那便趁乱从那边跑了吧,顺便还可偷匹马……迟夜白将孩子稳稳抱牢,也往山下跑去。
他脚程快,很快赶上了跌跌撞撞的贺灵。
迟夜白方才没有注意,此时才发现贺灵手中的灯看上去竟然有些熟悉。
灯上镂了几处空洞,灯光从空洞之中漏出来,俨然是一个人的眼耳口。
第32章 十二桥(12)
迟夜白大吃一惊。清平屿上人面灯留给他极深的印象,他立刻想起那位神秘的“先生”用刘峰身上剥下的人皮做了灯,岛上出现了两盏,独独缺少了这最后剩的第三盏。
那先生叫文玄舟,是个司马凤不肯跟自己细说的人。
迟夜白立刻赶了上去,一把抓住贺灵提灯的手。贺灵受了惊吓,那盏灯立刻掉到地面上,里头的火烛立刻点燃了外面罩的那层皮,却因为皮质干结坚硬,没有立刻烧起来。
“阿邵……”贺灵怕得发抖,一声声喊着邵金金,低头看到迟夜白怀中沉睡的幼童时脸色突然一变。
灯在地上闷闷烧着,迟夜白没看清楚贺灵的神情,却突然发觉她力气变大,恶狠狠冲着自己扑过来。将幼童护在怀中,迟夜白猛地扣住了贺灵的喉头。
患了狂症的人在发病的时候力气往往会突然变大,且因为神智丧失而胡乱踢打伤人,很难对付。加之贺灵又是女人,迟夜白怀里还有个娃娃,更加不想和她缠斗,于是一出手就捏住了她的要害。
贺灵喘不过气,不停拍打迟夜白的手。待她力气渐渐小了,迟夜白才终于放开。贺灵一下坐在地上,肩膀发颤,抖个不停。
“我不是坏人。”迟夜白放缓了声音,“邵夫人,我……”
他话音未落,贺灵突然蹦起来抓起人面灯就往山下狂奔。
“阿邵——阿邵——!!!”她尖声大叫着,疯狂跑进了黑暗之中。
正与司马凤打在一起的邵金金听到这声惨叫,脸色刷地变白,就要舍了面前的对手往声音发出的地方冲去。
司马凤正打得兴起,哪里肯放过他,冲前一步用短剑把邵金金拦了下来。
邵金金是成名已久的江户前辈,他是今年风头渐劲的后起之秀,两人只有几面之缘,从未这样真刀真枪地斗过。邵金金觉得这年轻人身手不错,不可轻视;司马凤也觉得这大汉灵动狡猾,俨然一个江湖上善斗的老手。
司马凤是打出了瘾头,但也牵挂着在山上的迟夜白。方才那声女人的尖叫他也听得清楚,原本围在周围的乌烟阁弟子已有部分跑回阁中,料想是往山上奔去了,再加上邵金金脸色突变,司马凤能肯定发出叫声的一定是贺灵。
贺灵武功没有恢复,十个她也不是迟夜白的对手。但迟夜白这个人虽然浸淫江湖这桶子大浆糊已经很久,可骨子里仍旧有着司马凤不太看得惯的酸气,比如从不轻易跟女人动手,比如即便动手了也只使出两三分功力,生怕伤了对方。
虽不知道上头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己缠着邵金金不让他上去总是对的。忖度至此,司马凤突然使了个怪招,将左手的短剑高高向上弹起,随即踩着邵金金疾刺过来的剑身往上一跃。邵金金何等机灵,立刻知道那窜上了半天的短剑才是关键的后招,一边防御一边继续攻击。只见司马凤身在半空突然翻转,脚尖猛踢还在空中的短剑柄子。短剑带了他腿上的劲道,迅雷一般冲向邵金金脑门。
邵金金嘿地一笑,将手中利剑转了个刁钻角度,一把划开了司马凤的鞋底,随即立刻矮身后仰,躲开那把落下来的短剑的时候顺手将它抓住了。
几下起落,均发生在瞬息之间。邵金金后仰时正好瞧见头顶一片黑乎乎的树影和乱飞的鸟雀,以及一个正横跨黑天、朝着乌烟阁飙过去的火点。
他瞳孔一缩,瞬间看清了那是什么——一个燃烧着的火折子,还有一个跟火折子绑在一起的油囊。
油囊落在乌烟阁房顶的声音纵使在重重钟声里也显得格外清晰。皮囊的口子被摔开了,火油刷地淌出来,那火苗也刷地烧起来,顿时成为黑暗之中最亮的一个点。
“救火!”邵金金咬着牙将手中的剑往火点扔出来的地方甩过去,随即立刻率众奔入了乌烟阁。
司马凤顾不得要阻拦他,窜过去拦下了那把疾飞的剑,救下阿四。
“少爷!”阿四抱住高树,在夜风里随着树干子晃来晃去,“我这儿还有几个火折子和油囊。”
“都扔过去!”司马凤大叫,“扔一个换棵树,别伤了自己。”
油助火势,很快就烧得热闹。
邵金金气得要命,一边指挥弟子们救火,一边要跟司马凤拼命。
司马凤也觉得这事情做得不太地道,时机更是没拿捏对,但阿四是护主心切,他也不能责怪他。司马凤和邵金金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江湖上但凡有头有脸的都特别轴,失头颅事小失节事大,因而就算再怎么愤怒,乌烟阁的弟子也不敢干出以多打少的事情来,只分出十几个提了刀剑,团团围着自家阁主和这个混账少侠。司马凤挡了几招,忽听有弟子大喊了声“夫人”。
邵金金立刻收手跳出战圈,以为是贺灵一个人逃下来了。谁料绕过那噼啪大烧的火走出来的不止贺灵,还有一个紧紧拉着贺灵手臂的迟夜白。
“迟夜白!!!”邵金金声音都岔了,“放了她!!!”
迟夜白当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放人。
他追上和制服贺灵花了点儿工夫,但并不麻烦。贺灵似是怕了自己,见着邵金金便哭了,但一声都不敢再出。
司马凤看着迟夜白,无声问他:“你居然劫持女人作人质?”
迟夜白看了眼正冒着乌烟的乌烟阁,也无声问他:“你居然烧了人家的房子?”
两人都觉得不好再互相问下去了,齐齐转头看着邵金金。
邵金金只怕贺灵出事,稍稍冷静下来才瞧见迟夜白手里的小娃娃。他喘了几口大气,哑声说道:“是的,都是我做的。偷娃娃,杀娃娃,扔娃娃,全都是我做的。”
他忽然承认,让司马凤和迟夜白都愣了一下。
乌烟阁的弟子们训练有素,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火给扑灭了,可惜火也烧得欢,才一会儿就把半个门楣和房顶都烧酥了。贺灵听着身后房梁嘎嘎作响,又看着自己丈夫满脸焦急,捏着自己手腕的迟夜白虽然长得风流俊俏,但落在她眼里不异于一个青面修罗。鼻中充盈的烟火气越来越盛,引燃了她压制多年的记忆。
贺灵大声狂叫起来,满脸是泪,疯狂地在迟夜白手里挣扎。
她一旦发狂力气就大得可怕。迟夜白一只手差点捏不住她。正惊疑中,忽见一直握剑站在面前的邵金金松了手。短剑当一声落在地上,邵金金也随之咚地一下,跪了下来。
“迟当家,请放了我夫人。”邵金金硬着背脊,艰难地弯下,重重冲着迟夜白磕了个头,“她身子不好,受不得惊,请迟当家发发善心,别为难一个重病的妇人。都是我做的,都是我的错,是我……”
司马凤飞身落在迟夜白身边,正要开口说话时便看到迟夜白慢慢地松开了手。
啧,还是心软。眼前人太多,司马凤不能开声提醒或斥责,又不舍得斥责,只好由着迟夜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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