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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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握着,我也掰不开他的手,想给他受伤的手指上药也上不了。”军医无奈道。

萧翊从露在手指外的纸上,隐隐看到晕染的墨迹,依稀是一个“云”字,竟然是久违的简体字。萧翊低头想了想,沉声道:“也许只有她能救他。”

赵大玲度日如年,三小姐那边也打探不出什么消息,她像是被关在一个封闭的孤岛上,而长生被隔绝在了孤岛之外。这种感觉煎熬着她,让她浑浑噩噩地好像行尸走肉,人也迅速地枯萎下来。

友贵家的心疼闺女,煮了鸡蛋剥开塞在她手里,“大玲子,你也别光惦记长生,你不是说他已经被人救下了吗?长生那孩子命大,跟野草似的韧劲儿足。你想想,他第一次到御史府的时候,都快没命了,不是也活过来了么。这一次,总共他被掠走也就一个时辰的时间,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赵大玲手一抖,鸡蛋就掉到了地上,一个时辰是什么概念?那是多少分钟,多少秒,多少的痛苦和煎熬?一个时辰,足够毁掉一个人的身体和意志,足够让一个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而长生,竟然就这样度过了生命中最艰难的一个时辰。

就在赵大玲觉得自己要崩溃的时候,王府的马车到了御史府。萧翊虽然自己不能离开晋王府,但是派自己的侍卫把长生送了回来。一来顾绍恒的毕竟是官奴,即便他是亲王,也不能不经官府的批文随意将人留在自己的府中。二来从各方的讯息可知,以前的晋王萧翊和顾绍恒肯定关系匪浅,这个时候,自己更应该避嫌,不能让别人抓到小辫子。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他救不活顾绍恒,送他回到赵大玲身边也许是他最后的活命机会。

晋王不但将顾绍恒送回了御史府,还拉来一车的伤药补品,指明了要将人交给扫地丫鬟赵大玲照料。并且暗中安排了几名侍卫守护在御史府外,保护小顾大人的安全,防止潘又斌之流再来作恶。

☆、第64章 重聚

柳御史一见面若金纸的顾绍恒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三两天的功夫,怎么就这么一副一只脚迈进棺材的模样了呢。他对于萧翊将奄奄一息的顾绍恒送回来觉得诚惶诚恐,多年在官场上打滚,早已让柳御史有了敏锐的政治嗅觉。他感觉自己已经被拖进混水里,非常无助无辜。

先是庆国公世子潘又斌将顾绍恒带走,后是晋王萧翊来找人,然后朝廷上铺天盖地的奏折弹劾萧翊延误接旨,庆国公又哭诉萧翊打伤了自己的儿子,以至圣上让晋王闭门思过。现在朝中还没有牵扯到自己,但是柳御史知道这也是早晚的事儿,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圣上迟早会知道晋王延误接旨,是跑到自己府中喝茶来了。

所有这一切的源头就是面前半死不活的顾绍恒,也是自己运气背到极点,顾绍恒竟然被作为官奴送到自己府里。柳御史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现如今晋王不能出王府,潘又斌又受伤卧床,都是一时腾不出手来找他这个御史的麻烦就是了。他急得团团转,跟夫人商议道:“这人眼看着是不行了,若是死在咱们府里,只怕晋王和潘世子两边都是不好交代的。”

夫人劝道:“晋王不是也指明了让赵大玲照料他吗。之前我请到府里做法的道长丹邱子就说那赵大玲不是凡人,我看那丫头多多少少是有些邪门的,要我说不如就将顾绍恒交给她,说不定她真能救活他呢。即便死了,也可以说是谨遵了晋王殿下的安排。”

柳御史想想也确实是如此,遂让人将长生抬到府中。赵大玲得到消息赶过来,虽然只有两三天的时间没有见到长生,但是她觉得已经有两个世纪那么长。屋子里站了许多人,但她的眼里只有长生,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慢慢走近床边,随行的军医拦住她,“姑娘小心,这位公子不喜欢别人靠近。尤其不喜别人的触碰,每次换药都会挣扎。”

赵大玲置若罔闻,来到长生身边。军医吃惊地睁大眼睛,因为床上的人竟然没有丝毫的挣扎,依旧安静地闭着眼睛。赵大玲拉起长生瘦骨嶙峋,遍布伤痕的手,眼泪划过面颊落在他的手上,她努力地微笑,轻声道:“长生,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在赵大玲的坚持下,长生被送回了自己的柴房里。因为赵大玲知道,长生会愿意身处熟悉的环境中。柴房里,长生躺在铺板上,虽然面色依旧苍白如纸,却神色安详。

友贵家的也想过来帮忙,“呦,好好的孩子,怎么两天功夫打成这样?”

未等她靠前,长生忽然挣扎起来,好像被一直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军医赶紧拦住友贵家的,简单说了一下长生受了刺激,不让人靠近。

友贵家的听得心惊肉跳,马上联想到当日若是大玲子被那几个畜生带走……友贵家的出了一身冷汗,后怕不已。怎么说都是长生替赵大玲挡了一灾,友贵家的心中感激,一拍大腿,“我给他熬粥去!”

赵大玲谢过军医,仔细询问了长生的伤势,又问明白所有药物的疗效和使用方法。便遣走了所有的人,只有自己留下来照顾他。

人都走干净了,她关上柴门,回到长生的身边。揭开长生身上的被子,又脱掉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的里衣。他身上缠着细棉布的绷带,赵大玲一圈圈地动作轻柔地打开绷带。上一次给长生换药的时候,赵大玲还是遮遮掩掩的不好意思触碰他。而这一次,长生好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坦诚在她眼前,赵大玲第一次如此直面一个成年男子的身体,却没有羞涩的感觉。在她的眼里,长生如此干净圣洁,面对他,不会有一丝亵渎之心。

他身上的伤口细密,却没有上次那样损伤严重,伤筋动骨的重伤。那些折磨他的人果真很小心,所有的施/虐都避开了他的要害,左肋部和大腿上有两处撕裂的伤痕,伤口周围有烧焦的痕迹,肯定是当时怕他失血过多而在伤口处烙烫过的。

面对着长生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赵大玲没有哭泣,她冷静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一处处地审视他的伤痕,又仔细地用清水擦拭他身上每一处的创伤,从伤势最重的胸膛一直到他修长笔直的双腿。然后按照之前军医的指示,在破损的地方涂上金疮药,烧伤的部位涂上獾油,又将几处严重的伤口用干净的细棉布缠上。

整个过程,长生都一动不动,睡得像个孩子一样安稳,由着赵大玲为他疗伤。赵大玲拿出一身干净的细布衣服,轻轻套在长生的身上,她知道,长生总是害羞的,喜欢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处理完他身上明显的伤痕,赵大玲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他的手指红肿,指尖都破损发乌,有几个手指的指甲也翘了起来,她用清水为他洗了手,涂上金疮药,又用布条缠绕上。然后将他包扎好的手放在身体旁边,再去拉他里侧的那只手。

他的那只手露出来的时候,赵大玲也是一怔,他的手里握着一张纸片,纸片已经破损了,但是他握得很紧。赵大玲轻掰他的手指,柔声道:“长生,松开手好不好?你这只手的手指也有伤,不涂上药膏会感染的。”

紧握了两天的手终于打开,露出一张被捏烂的纸团,好像一团纸糊黏在他的掌心上。她费力地将纸团从他掌心剥离下来,小心翼翼地展开,纸片零零碎碎,上面的墨迹已经晕成一团一团的,还沾染着斑斑血迹,几乎将字迹全部盖住,但她仍认出那是自己写的字,“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当时她让长生帮她写店铺的章程,就是以这幅对联利诱他的。熬了一个晚上,章程写完了,她拿过笔在纸上写下了这几个字,当时一时大意,还把“云”字写成了简体字。没想到这张字条被长生珍藏起来,一直留到现在。

刚才在看到长生一身伤势的时候,赵大玲没有哭,此刻却扑在长生的身上哭得肝肠寸断。“哦,长生,长生,”她叫着他的名字,恨不得将自己揉碎了,注进他的骨血里。

在赵大玲的精心照顾下,长生的身上的伤口渐渐结痂,只是人还没有清醒过来。他一天要睡将近十个时辰,醒着的时间很少,即便醒着也不言不语。赵大玲捧着他的头,看着他的眼睛,看得到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却看不到他眼中本来的神采。他的眼神涣散而空茫,原本清澈如水的双眸此刻好像被一层迷雾遮盖住了。这迷雾遮住了他的视线,也遮住了他的心神,和跟外界的联系。他好像是迷失在了心灵的迷宫中,无法走出来。但是他很乖,很听话,赵大玲给他吃的他就吃,给他喝的他也乖乖地喝下,安安静静、不言不语。只是有一样,他不许别人靠近他,连友贵家的和大柱子也不行。只有赵大玲可以待在他身边,给他换药疗伤,甚至是喂饭擦身。

友贵家的看不过去,“玲子,虽说老爷让你照顾他,可也没让你给这么贴身伺候他呀,你一个大闺女,整日跟个男人待在一个屋子里算怎么回事儿呢?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不怎么办。他好了,我嫁给他。他不好,我伺候他一辈子。他要是先走了,我就绞了头发当姑子去。”赵大玲打了一盆水,将长生的头搬到自己的膝盖上,他的头发从她的腿上垂下来漂浮在水盆里,好像一匹黑色的锦缎。赵大玲将清水淋到长生的头顶,细细地把香皂抹在他发根上轻轻揉搓。

友贵家的倒吸一口凉气,“可了不得了,你给他擦洗上药就算了,怎么还让他躺你腿上了,你还要不要做人了。”说着就要冲过来。

赵大玲一边用清水将香皂沫洗去,一边告诉友贵家的,“你别过来啊,你一靠前长生就会乱动,他一动可就真滚我怀里了。”

友贵家的生生止住脚步,拍着大腿哀鸣,“作孽啊,你这孩子也太拗了,哪有大闺女上赶着搂着爷们的。”。

“娘,你别劝我了,都是我害了他,要不是我把他的字迹流露出去,也不会引来那些人。当时是他挺身而出救了我,不管是因为赎罪,因为报恩,还是因为我本来就喜欢他,我都跟定他了。再说本来大伙就都说我是狐狸精,顶着这样的称号也没人敢娶我,如今照顾长生,更会让府里的人说三道四,干脆你让我嫁给他得了,也好名正言顺。”赵大玲一边说着,一边用干布巾轻擦干长生湿漉漉的头发。她知道长生爱干净,所以总是把他打理得干净清爽。

☆、第65章 真人

友贵家的惊得踉跄一步,“闺女,你可想清楚了,长生的身份是官奴,又有过以前的这些事儿。娘对长生没成见,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救了你。但你跟了他不怕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吗?”

“不怕。我喜欢他,我愿意跟他一辈子。”赵大玲认真道,“娘,我知道你对长生的身份不满意,不想我嫁给他。我也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怕我跟着他吃苦。可是娘,其他的事儿我都可以顺着你,唯有这一件事,我要自己做主。”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友贵家的悲愤不已,掩面而去,一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觉,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向赵大玲发狠道:“这穷小子也没什么彩礼,这些就都不论了,只有一样,需得等到他好利索了再定亲。再则府里的规矩你也知道,这事儿还得回禀了夫人,过了明路才作准。你也还小,才满十六,等过两年到了婚配的年纪,我便去求夫人,请夫人替你们做主。”

赵大玲也没想到友贵家的真的同意了,她又哭又笑,含着眼泪对友贵家的道:“娘,谢谢你!”

“谢个屁啊,你当老娘是心甘情愿的么?你天天伺候他,都端屎端尿了,我不让你嫁给他,你还能嫁给谁去?让老娘养你一辈子不成?”友贵家的悲从中来,“怪不得世人都愿意养儿子,闺女就是赔钱货,胳膊肘都是往外拐的。”

现在友贵家的怎么骂她,赵大玲都不会在意,“娘,你放心,我和长生一定让你和柱子过上好日子。”

“呸,还好日子呢,老娘是越混越回去了,最早是老夫人跟前的丫鬟,体体面面的,嫁了你爹没过几年舒坦日子你爹就撇下咱们娘儿几个撒手走了,落到外院厨房做了厨娘,天天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好不容易把你们姐弟俩拉扯大了,你倒好,找了府里最末等的下奴,一辈子翻不了身。老娘就是命苦,生下你这么赔钱货。我现在只能把希望放在柱子身上了,但愿他将来有出息,还能拉扯你一把……”友贵家的一边骂一边将一碗卧了鸡蛋的汤面墩在赵大玲面前,“快端去吧,让他快点儿吃,快点儿好,别跟木头似的整天躺着,光吃饭不干活,我这儿堆了一堆的木柴等着他劈呢。咱可丑话说在前头,他要是好不起来,就别想娶我闺女。”

赵大玲知道友贵家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其实是心疼长生的,只是这种心疼和关爱都要通过骂人的方式表达出来。

赵大玲回到柴房,长生醒着呢,半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帘上。赵大玲扶他半靠在墙壁上,又在他的腰后垫了一个垫子,这才将面条喂给他吃,“长生,你听见了吗?我娘同意咱们的亲事了。你知道的,虽然严格来说,她只是赵大玲的娘,但是我也拿她当娘看,也很在意她的想法。只是好抱歉,我都没有问你的意见就说非你不嫁,你不会不愿意的对不对?”

长生安静地吃着面条,没有一丝的回应。赵大玲也不气馁,这几天她一直这样跟他说话,也不管他是否听得见,“长生,我也觉得自己很过分的,欺负你现在不说话,就跟我娘说了咱们的亲事。要是你好了以后不愿意娶我,我娘肯定会拿刀满院子追你的。不过,虽然你没有说过,但是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有时候两个人互相喜欢不需要说出来对方也能感觉到,你也一定能感觉到我喜欢你。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你从黄茂手里救我的时候,也许是你帮我宰鸡宰鸭的时候,也许更早,在你还不言不语却由着我叫你‘长生’的时候。你呢长生,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让我猜猜看,是不是跟我对对联的时候?还是我每次在你耳边鼓噪,可劲儿地显摆我所处的那个时空文化的时候?长生,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好担心,你会不会是仅仅因为我跟这里的姑娘不一样,所以对我感到好奇,而这种好奇是真正的喜欢吗?如果有一天,我将我所有知道的新奇事儿都说干净了,你还会愿意跟我聊天,愿意听我没玩没了的叨叨吗?长生,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呢。”

长生吃下半碗面条便不再张嘴,赵大玲给他喝了点儿水,让他躺下来,揭开被子轻轻地按摩他的两条腿,防止整日躺着会肌肉萎缩。长生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呼吸绵长又睡着了。赵大玲伸手拂开他额头上的碎发,心中爱怜不已,他长得真是好看呢,光洁饱满的额头,墨黑挺秀的眉毛,长长的睫毛,精致完美的鼻子,微抿的嘴唇,线条完美的下颌曲线。赵大玲俯身将脸颊贴在他的面颊上,嗅着他身上清爽好闻的气息,“长生,你为什么这么完美,完美得让我自惭形秽,完美得让我心疼。”眼中有泪涌出,濡湿了长生的面颊。

天气好的时候,赵大玲会将长生带到屋后的空地,避开府里的人晒太阳。他坐在大柱子搬来的一把破椅子上,全身沐浴在阳光之中,身影显得单薄而透明,好像随时会羽化成仙一样。虽然已是暮春初夏,但是长生的身上还是冰凉,赵大玲怕他冷,将一床薄夹被搭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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