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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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经过黄茂和张氏这两件事儿后,她的心境发生了变化。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就永远是府里的最底层,毫无尊严地任人欺凌,甚至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别人手里。赵大玲不用占卜都能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样。友贵家的做一辈子的外院厨娘,大柱子长大了给少爷们鞍前马后地做碎催,自己胡乱配个小厮接茬给府里贡献家生子儿。太可怕了,赵大玲想想都心颤。不想这么过,就得找出路。远的不说,先得找个靠谱的主子贴过去,在府里立稳脚跟吧。

还要想法子赚钱,把当初借的医药费还回去,她们娘儿几个才能在府里挺直腰杆子。张氏、齐妈这样的也得时刻提防。齐妈就是个幸灾乐祸的人,只是讨人嫌,倒对她们一家人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张氏在这府里根深蒂固,这个梁子算是结结实实地结上了。赵大玲觉得自己不是个特别记仇,睚眦必报的人,但也不代表可以这样任人欺负,这口气早晚要从张氏那里讨回来。

赵大玲觉得前路很艰难,献媚邀宠,奴颜婢膝的不是自己长项啊!她缺乏那种视主子为天的与生俱来的觉悟和甘愿给主子当垫脚凳的自我牺牲精神。

至于丫鬟上位的捷径:爬男主子的床。赵大玲觉得比做个奴颜婢膝的哈巴狗儿丫鬟更难。首先作为现代人,打死她也不能接受跟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别说是做小老婆了,做大老婆也不行。正妻就名正言顺地高贵了吗?也许从地位上来说是比小老婆高,但是从本质上说都是一样一样的。每天使尽手段只为了把这个男人留在自己的床上,而他很可能刚刚从别的女人被窝里爬出来。恶心不?想吐不?生无可恋不?做正妻还有一个特殊技能,就是要开明大度,鼓励自己的男人去“雨露均沾”,光是这个词儿就能让赵大玲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即便赵大玲能够抛开自尊心和现代人的婚姻观爱情观,拉下脸来入乡随俗,但就她冷眼看去,这府里的几个男主子也都太不靠谱。御史老爷不用说了,一张道貌岸然的苦瓜脸,年龄大得都能做她爹了,除了正牌老婆和几个生育过的姨娘,还有几个通房妾室。就这还清流抵柱呢!寒碜不寒碜!

大少爷还算周正,也领着一份职。但他媳妇儿厉害啊,那可是舞刀弄枪的主儿。赵大玲觉得自己斗斗心眼儿还勉强能行,真动起手来可不是大少奶奶的对手。前两天大少奶奶还抽了一个丫鬟十几个耳刮子呢,那丫鬟脸都被抽破相了。起因不过是给大少爷递茶时碰到了大少爷的手。想想爬床的最终目标,赵大玲觉得很危险,万一成功了,还指不定让大少奶奶戳几个透明窟窿呢。

二少爷是个斗鸡摸狗的浪荡主儿,向来不干正事儿。赵大玲曾经见过一回,隔着八丈远都能看出他脚步虚浮,离近了一看果真长了一张纵/欲过度的肾虚脸。听说屋子里的丫鬟和跟前的小媳妇儿但凡看的过眼,不是丑得天怒人怨的都能拉上/床去。二少奶奶也一哭二闹三上吊过,可惜不管用,这边头都撞墙上磕出血了,那边还搂着丫鬟鬼混呢。在二少爷这儿,爬床容易,出人头地难。被他啃过丢到脑后,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三少爷倒是还没有正牌老婆,屋里只有两个开脸的丫鬟,但他小小年纪就流连花楼,这年头染上个花/柳病就是绝症,更别提还有这个年代不知道的aids呢,风险实在太大。赵大玲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就剩个六岁的四少爷,玩姐弟恋这岁数差距也太大了。四少爷现在还尿炕呢。

条条路都不畅通,赵大玲整整想了一晚上,最后给自己的近期计划目标定为换了靠谱点儿的主子,赚点儿钱,把欠的债还上。有了钱傍身,至少能保证她们一家人在府里有一定的地位,让她一年后年满十八岁不得不配小厮的时候有一定的话语权。至于以后能不能出御史府做个自由人,就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就目前的形式来看,身为一个家生子奴婢,想获得自由身,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真的太难了。

目标订好了,心理障碍也不是不能克服。赵大玲在心里告诉自己,拿出前世职业女性的斗志,将丫鬟的生涯看做一个职场。现在的自己就是个职场新人,五小姐不是主子,是资质平庸的小组长,自己目前要做的就是换一个小组长。

当然说起来容易,实施起来却难。一来,赵大玲的身份实在是太低了,你在基层干苦力,别的领导看不到啊。怎么脱颖而出是个关键。二来,之前大玲子给大家留下的印象不算好,就是个头脑简单又不懂融通的二愣子,这个观念需要慢慢转变,更需要合适的契机。

赵大玲感到心烦意乱,随手拿起树枝在地上划拉起来。等她想回屋睡觉了,才发现自己在地上写下“闲看门中月”一行字。她小时候跟着爷爷背了不少对子,此刻竟然不知不觉就写下一个。闲的繁体字中间是个月,这是个拆字对。赵大玲苦笑了一下,看月是看月,自己可是一点儿闲情逸致都没有。月上中天,回屋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友贵家的让赵大玲去屋后拔两棵葱烙葱油饼做早饭。赵大玲打着哈欠来到屋后,哈欠尚含在嘴里,却一下子定住了。只见榆树下自己昨晚写的“闲看门中月”几个狗爬字旁边,竟然多了一行字,“愁赏心上秋”。笔迹清隽卓绝,风骨毕现。

赵大玲环顾左右,只见晨曦中的树影在初冬的冷风中摇曳,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绕着那行字转了三圈,对仗的真是工整,拆字拆得精妙,还很有意境,只是这“愁赏心上秋”终究是悲了点儿。她想了想,从旁边草丛里捡起一根树枝,在旁边又写了一句,“思耕心上田”。这才扔掉树枝,拔了两棵葱回屋。

☆、第25章 捡个高枝爬

晚上回来时,赵大玲迫不及待地先跑到屋后去看,只见“愁赏心上秋”被划去了,只留下了“闲看门中月,思耕心上田。”她对着那两行字傻笑了一会儿,又写了一句“南运河北运河南北运河运南北。”

第二天早上一看,旁边写着“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她哈哈一笑,果真是掉书袋子里了。于是又添了一句“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晚上再看时,那句“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没有划去,三句排在了一起,大概那人觉得当铺当东西不如读书风雅吧。好吧,那咱们就来个风雅的,赵大玲大树枝子一挥写上“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转天一早赵大玲虽然惦记着屋后的对联,但根本没时间去看就早早地到了枕月阁。今天是十一月初五,五小姐的生辰。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给五小姐磕了头,每人领了五十文的赏钱。

莲湘给五小姐精心地梳了一个垂挂髻,又在匣子里选了鲜亮的珠钗戴上。五小姐身上穿了新做得樱桃红色锦缎窄裉袄子,打扮得一派喜气洋洋。不过单就效果来看,垂挂髻将头发分在两鬓,显得五小姐脸更宽,而樱桃红色虽然娇艳喜庆,却衬得五小姐有些五大三粗的。五小姐大概也觉得衣服有些紧了,早餐只喝了一碗杏仁茶就带着莲湘给老夫人和夫人磕头去了。赵大玲则被蕊湘支唤得团团转,又是擦地,又是收拾屋子,恨不得让赵大玲把耗子洞都打扫一遍。

中午夫人留五小姐在她那里吃长寿面,蕊湘以活儿多为由,也没让赵大玲回外院厨房帮忙。一直到五小姐带着二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回到枕月阁,赵大玲才有喘气儿的时间。

几位小姐带着礼物来给五小姐祝寿,二小姐带了一把潇湘竹扇,自己在扇面上写了一首贺芳龄的诗,三小姐带了一盒自己做的玫瑰香膏,四小姐是自己绣的一个香囊。几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再加上各自跟着的丫鬟,倒也热热闹闹、莺歌燕舞的一大堆花季少女。但是姐妹几个不是一个妈生的,自然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只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就不错了。

二小姐上身是浅蓝色的袄子,下面是粉紫色绣玉兰花的襦裙,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进门不过打量了一下院子,便撇嘴道:“夏天你这院子里的花还有点儿看头,到了冬天就越发显得光秃秃的,荒芜得很。”

五小姐呐呐地不知说什么好,脸都红了。穿着一身淡粉色锦缎小夹袄的四小姐未语先笑,“前个儿入了冬,百花凋零,哪儿都没有好景致了。要我说,这府里最别致的还要数二姐姐的倚云居,一年四季都是满院的书香墨香,光这一份书卷气就是多少花草景观都比不了的。”

五小姐向四小姐投去感激的一瞥。二小姐素以文采自傲,听闻四小姐颇为露骨的赞美,自是感觉良好,进而向几个妹妹说教道:“咱们虽是闺阁女儿,但也不要一味地花花朵朵,沾染了太多的脂粉气。”说完不忘瞟了三小姐一眼。三小姐的亲娘梅姨娘名下有间老爷送的胭脂水粉铺子,这件事阖府皆知。夫人自是不高兴的,所以二小姐也是找个机会就刺一刺三小姐。

三小姐面上淡淡的,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倒是跟前的丫鬟紫鸢捧着三小姐送给五小姐的胭脂罐子有些儿愤愤不平,鼓着嘴又不敢发作,只小心地窥着自家小姐的脸色。

四小姐忙不迭地点头称是,“二姐姐说得是,妹妹们受教了。我回头向姐姐讨幅墨宝挂在屋子里,让我那沐霜苑也沾沾姐姐的才气才好。”

“这有何难,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儿。”二小姐一向倨傲的脸上也难得地带了一抹笑意。

“那妹妹可不客气了,今儿回去摘了墙上那幅牡丹图,我早就嫌那幅画俗气了。明儿就上倚云居向姐姐求字儿去。二姐姐既然答应了妹妹,到时候可不能推懒,要不然我那面墙可要秃了。”四小姐见杆儿就上的本事也真是不一般。姐妹两个有说有笑地进了屋,倒把寿星晾在了一边。

三小姐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们几个,也不加入谈话,一副孤傲清高的样子。不过这位三小姐也果真有孤傲的资本。身姿窈窕,雪肤花貌,一双流光璀璨的妙目。上身穿着一件密合色挑银丝的短袄,下身是淡橘色绣着杏花的襦裙,清清淡淡的颜色,在一众少女中非常抢眼。与她一比,二小姐显得刻板倨傲,四小姐显得精明市侩,五小姐显得粗壮木讷。有其女必有其母,怪不得梅姨娘能让老爷心甘情愿地给她一间胭脂水粉铺子。

几位小姐进了屋,枕月阁平日清冷,难得这么热闹,几个丫鬟也都忙了起来,端茶倒水,布置点心。五小姐心高,早就备下了精细的糕点果子,生怕怠慢了几位姐姐,惹人笑话。可是枕月阁就这么几个丫鬟,莲湘要照顾着五小姐,又给这位小姐搬凳子,给那位小姐找手炉,只恨没生出八只手来。

蕊湘平日里见不到三小姐献不上殷勤,如今终于得了机会,巴不得立即攀上三小姐的高枝儿,所以一门心思扑在三小姐身上,围着三小姐团团转,递帕子拿果子,惹得三小姐的丫鬟紫鸢直翻白眼。五小姐也看见了,碍于人前不好发脾气。

三小姐要喝茶,五小姐一早备下了上好的铁观音。屋里的水半温了,蕊湘正要去取热水,还没出门,就见赵大玲提着壶嘴儿冒着热气的铜壶走了进来。蕊湘面色一寒,上前两步接过赵大玲手里的铜壶,小声不悦道:“你怎么进来了!”

赵大玲低眉顺眼道:“铁观音要用滚水冲泡才能激出香味儿。我见水开了,所以赶紧送了过来。”

三小姐闻言不禁抬头打量了赵大玲一眼。

赵大玲知道今天是五小姐的芳辰,特意穿了一身半新的衣服,莲青色的袄子外面是淡青色的比甲。但饶是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还是挡不住被嘲笑。二小姐跟前的染墨跟她主子一个脾性,看见赵大玲先嗤笑了一下,“什么德行的也上了台面了。你们小姐的好日子,你却穿得这么寒酸,还一身的油烟子味儿,这不是让你们小姐没脸么。”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在座的几位小姐都听见。二小姐一向最看不起五小姐,连带着她跟前的丫鬟也不拿五小姐当回事儿。

五小姐一下子白了脸,手里的帕子都快扭出水来了,面带愠怒向赵大玲道:“谁让你进来的?这精细活自有莲湘、蕊湘她们做。你外面待着去,别一个不小心再冲撞了几位姐姐。”

赵大玲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嘿,当我愿意伺候你们呀!五小姐也是个没脑子的,她不提还好,一提之下倒让正在聊天的二小姐和四小姐停下来看向赵大玲。

二小姐本来都记不得赵大玲这个人了,一见之下立刻想起了几个月前的屁股墩儿。再加上五小姐说了“冲撞”,更是让二小姐觉得这是故意讽刺自己呢,又提起了她在人前出的丑。当下二小姐就黑了脸,向五小姐道:“今儿要不是你的寿辰,我是懒得踏足你这枕月阁的。一院子的都是不懂尊卑礼教的。”

这是把枕月阁的人都骂进去了。五小姐快哭出来了,又是气恼,又是难堪,还惹不起二小姐,只能把所有的怒气都发到赵大玲身上,“没眼色的东西,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向二姐姐赔罪。”

赵大玲气得鼻子冒烟,赔得哪门子的罪啊!若论上回屁股墩儿的事儿,自己鞭子也挨了,湖也跳了,还不够吗?若说今天的事儿,自己不过送壶水进来,又怎么惹到她们了?

赵大玲在心里念了好多遍:我忍,我忍,我忍……才躬身向二小姐道:“奴婢粗手笨脚的,原本就是只配干扫地的活儿,今天见几位小姐都来为我们小姐贺生辰,怕咱们枕月阁招待不周怠慢了几位小姐才送水进来的,不想却惹几位小姐不快,是奴婢僭越了,奴婢这就出去。不过走之前,奴婢还有一个心愿。之前奴婢在二小姐面前失礼,害您跌倒了,奴婢也是后悔万分,唯有以死谢罪。可惜老天没让奴婢死成,后来奴婢的娘和府里的婶子都开导奴婢说‘你也太想不开了,若这么就寻死,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说二小姐因为一点儿小事儿逼死丫鬟?你这不是给二小姐脸上抹黑么!二小姐虽是闺阁贵女,却胸襟敞阔,断不会为这一点儿小事儿怪罪你。’奴婢听了这话才断了寻死的念头,但对您一直心存歉意。今天有幸再次见到二小姐,也终于有机会正式向二小姐道个歉。”

一席话说得二小姐倒无法发作了,若是接着没玩没了,不成了自己心胸狭窄了么。话赶话地说到这儿,二小姐也只能敞阔一把,“你不提那事儿我都忘了呢。不大点儿事儿,哪儿就值当的要死要活的。

这种情景下,五小姐一般是接不上话的,还是四小姐机灵,立刻心悦诚服地赞道:“我就知道二姐姐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从来不往心里去,也不会记恨别人。这份胸襟,这份气度,真让妹妹敬佩。只可惜二姐姐不是男子,若是男子的话,就凭二姐姐的人品学识,定有一番大作为。”

这马屁拍得太到位了,二小姐非常受用,心情一好,当真大度起来,向赵大玲挥手道:“把茶倒上吧,就当你赔罪了。以后这事儿不提了,再提可就没意思了。”又上下打量了赵大玲一眼,“衣裳是寒酸了,好歹你们小姐芳辰,也应该打扮得齐整些。想来是五妹妹这边没什么富余,这样吧,回头我让丫鬟送一身不常穿的衣裳过来,就当赏给你的。”

这居高临下的口吻,若是之前赵大玲早就甩手撂挑子了。可如今赵大玲已经练就得心平气和,上前沏了茶,恭恭敬敬地递给二小姐,才躬身行礼道:“奴婢无功不受禄,哪儿好意思接二小姐的赏赐呢。再说我们小姐平日里也没少给我们衣服东西的。都是我眼皮子浅,把好东西搁起来了,舍不得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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