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争朝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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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保保沉默不语, 徐妙仪又捅了一刀, “北元乱局, 黄金家族的内部纷争不知何时结束, 你果真能一直躲在这座要塞里独善其身, 不被卷进去殃及池鱼?即使他们争出了长短, 新帝继位, 你觉得自己能活多久?大明因忌惮你,而对王音奴留有一丝情面,可是大明的军队会因为王音奴是秦王妃而对你手下留情吗?”

“好吧, 反正你不打算降明,马革裹尸归是军人的荣耀,你不怕死, 但你妹妹呢?她一介弱女子远嫁他乡和亲, 公婆不悯、丈夫不爱、连妾室都不容她,真的只有混吃等死的份了。”

徐妙仪尖刻的话语犹如一记冰刀似的刺中王保保的心脏, 疼到极致, 又冷到了骨髓, 迫使他清醒的感受到这种痛苦。父亲早逝, 母亲带着他和王金刚兄弟两个, 还有襁褓里的妹妹回到娘家投奔舅舅,各种心酸不堪回首。

长兄如父, 王保保对妹妹的感情深厚,如果妹妹不是事败被俘, 被迫嫁给大明皇子,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王音奴送到大明和亲。

弟弟王金刚死了,尸骨无存;妹妹危在旦夕……

王保保轻叹一声,“好吧,我答应了,以你情郎的命换我妹妹的性命。不过为了防止奸细混进来,只限你和他借道通过城堡,其余人等一概不准跟随。”

“丞相果然爽快,我也定不会食言。”徐妙仪心中大喜,说动王保保借道北元,是避开李善长的围追堵截,和减轻明教义父负担的最好方法。

明教破罐子一摔再摔,传到道衍教主手里只剩下一个瓦片了,而且老弱病残居多,再折腾下去,破瓦片都会摔成渣渣,义父手下那点教众根本无法对抗李善长的心腹斥候死士们,能够解决跟踪朱棣的狐踪残部,并顺便帮她寻到朱棣发配地所在,徐妙仪已经感激不尽,剩下的路,多半要靠她自己摸索斡旋。

徐妙仪和王保保商议完毕,天已经黑了,但今晚是除夕,站在山巅的城堡上往下俯瞰,兰州城上空已经被五颜六色的焰火点燃,街道两边悬挂的红灯笼如一串串糖葫芦,将分割的街坊串在一起,人群在“糖葫芦”中间如潮水般的涌动,上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

徐妙仪很兴奋的看着这些人间烟火,很快她就要和朱棣远走高飞了,以后这些平凡的人间烟火里头,有她和朱棣的一份。

王保保默然的看着兰州城上方的焰火,突然问道:“你真有把握带我妹妹逃走?”

徐妙仪说道:“世事无常,我若说有十成把握,你肯定也不会信。但周王朱橚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有这份情谊在,救她就容易多了。”

王保保问道:“那个周王……听说是大明皇室里最无能的皇子?”

徐妙仪笑道:“没错,他这个人心眼小,遇事惊慌,毫无担当,就知道找他四哥帮忙。文不能写诗,武不能扛枪,既不得帝后的喜欢,在民间也毫无贤名,说他无能,一点不为过。”

王保保咬牙说道:“我妹妹怎么会看上一个混吃混喝的无能藩王!”

徐妙仪说道:“他有两痴,第一是药痴,痴迷于医学,发誓要成为开宗立派的医学大师,天生菩萨心肠,偷偷开了一家医馆,悬壶济世,那些贫困人家的汤药费能减就减,手头有了点银子,就施粥放粮,每年能救数千条人命吧。第二就是情痴,王音奴差点害死他,他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听说朱橚并非一无是处,王保保有些欣慰,随即又自嘲:朱橚是好是坏和我妹妹有什么关系呢?他和她早就不可能了。

从除夕开始,接连三日兰州城都不用宵禁,可以守岁拜年到天亮,驻守在边关的明军不能和家人团聚,看着兰州热闹非凡,心都痒痒起来,纷纷去城里喝酒狂欢,那些在除夕夜换防的倒霉士兵要么是倍受排挤打压的,要么是新来的。

朱棣属于后一种,新来才五天的他今晚站岗的地方在黄河南岸的木制塔楼哨所里,和北岸山崖上的王保保城只隔着一条冰封千里的黄河。

大雪似乎被兰州城百姓的鞭炮声吓走了,白天晴朗阳光普照,夜间无月,但星光璀璨,倒映在如镜面般的冰河之上,无限星光在接天处连在了一起,分不清那里是天,那里是地,只有在梦中才能看到这种奇景。

美则美矣,但塔楼上严禁明火,取暖基本靠抖,和朱棣一起站岗的士兵冻得猛灌烈酒,结果不到午夜就醉晕过去,被军医抬走了,替换的士兵还没来,朱棣孤零零的守着塔楼,父皇如此绝情将他贬为庶人,此时他身上冷,心更凉。

他在军营里长大,十二三岁就跟着徐达常遇春等人冲锋陷阵,普通士兵吃的苦,受的罪,他全部都经历过,并甘之如饴,因为他明白自己的付出不会白费,大明立国,父皇一统天下,有他的汗马功劳,父亲赐给他亲王的尊荣,他受之无愧。

可是父亲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付出全部否定了,现在如行尸走肉般守在边关,都是当兵,他心里却已经没有以前的那股热情……

正思忖时,塔楼下传来靴子陷进雪地里闷闷的脚步声,朱棣警觉的看过去,是一个穿着黑色皮甲的大明士兵,应是来顶替增援的。

虽如此,朱棣依然弯弓搭箭,对准士兵,问了今晚的口令,“西北望?”

来人答道,“破楼兰。”

口令答对了,声音还如此熟悉,朱棣觉得如梦似幻,怔怔的放下弓箭,来人仰面看着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一双温暖的眼眸,令满天星光黯然失色,令冰封的黄河重新奔流不息。

是徐妙仪!

徐妙仪顺着梯子爬到高高的瞭望塔楼,四处漏风的塔楼里比冰窟还冷,近乡情怯,两人重聚,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徐妙仪将一包袱热腾腾的东西塞进朱棣怀里捂着,“从兰州城里刚买的糖炒栗子,可以暖到天亮。”

又递给他厚棉套包裹的葫芦,“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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