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玉子悄么声的递过来块毛巾,唐桂芬接过来擦了擦眼泪,摸了摸玉子的脑袋,“嫂子,我也不是非得揽活上身的人,但是咱家里就我一个人出去了,我有这个能力,他老许家怎么就一点人情都没有。许志东还说什么,说你妈是不是就养了我一个闺女,是,是不只我一个,但是最受恩惠的是我啊!”
张兰芝是做媳妇的,和大姑子没办法说的太深,教的多了别以为张兰芝自己就是这么做的,也只能叹口气,“芬子,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生下来,别的都是虚的。”
“就是,你不想想你自己才拿了几个工资,帮扶家里的还不都是人东子的工资,不怨人家有说辞,你不先把孩子稳稳当当的生下来,站稳脚了,你两口子那仗还有的打。”
说这话的是唐山,这话一出,吓了张兰芝一跳,从赶海回来就看见唐山呆愣愣的,张兰芝忙忙活活的也没管,这回突然出声还开始当狗头军师了?
其实唐桂芬也就是心里委屈,怀孕了情绪起伏较大更容易觉得委屈,许志东不经同意的请假就是个□□,唐桂芬这会也年轻,傻大姐似的根本没把肚子里的孩子当回事。
唐山这话一说,唐桂芬还真觉得有点道理,擦了擦眼泪就斗志昂扬了,张兰芝直瞪唐山,“那可是你自己的妹子,你可别不教好!”
第十六章
唐山做了个梦,吃完午饭,媳妇领着两个孩子赶海去了,唐山自己拄着棍子走了几步就不爱走了,懒劲上来就慢悠悠的挪上炕睡觉,也不知道今天怎么那么好睡,沾上枕头一闭眼,就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态,就觉得一睁眼,就看见一个人坐在自己家里,唐山有点不敢认,自己的小家虽说小点破点,但是有张兰芝在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可是现在可好,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似乎还能闻见一股霉味。
炕上坐着的人好像是自己,唐山仔细看了看,的确是自己,不过是老了的自己,胡子也不刮,邋遢的很,唐山有点疑惑,家里怎么是这个样子,张兰芝呢,孩子呢?
外面传来声响,唐山转头看是一个老太太背着一大捆麦秧(或者叫麦秆)进院子,是老了的妈,把麦秧放下,进屋看见炕上的人还低着头坐着,就耷拉着脸,“你还不收拾收拾起来,还坐在炕上等死啊?我怎么就作孽养你这么东西,跟着你半点光没沾到,罪还受了不少,我这么个岁数的人都坐在家里享清福,我还得过来伺候着你,你还活着干什么,怎么不去死?”
炕上的人抬头,说话的声音嘶哑,“我现在这个样子怨谁?当初我日子过得好好的,要不是妈你,我离不了婚,也过不了现在的日子。”
“那能怨着我吗?当初我说离婚吓唬吓唬她的时候,你不也同意吗?真离了也是人家不和你过了你能怨着我吗?我天天伺候你还伺候出仇来了,不是在我跟前养的就是不行,这么些孩子就你最不孝顺,当初就不该听你爹的把你接回来……”
后面楚春子说了些什么唐山已经听不见了,楚春子的话让他震惊不已,自己已经离婚了?原因是听妈的话想吓唬吓唬芝子?可是为什么要吓唬芝子?是了,妈一直不满意芝子这个自己是知道的。可是自己是没长脑子吗?芝子怎么可能害怕离婚呢?
还有妈的话,所有孩子当中自己最不孝顺?唐山觉得荒谬,唐山从小在姥姥家长大,那会爹抗美援朝去了,妈把自己送到姥姥家,就一直没接自己回去,直到长大了,爹才把自己接回家,就是因为从小没在妈跟前长大,自己一直战战兢兢地,妈说的话从来不反驳,以前还觉得有些话没有道理,到后来听着听着就觉得习惯了,从不会去想妈说的话有没有道理,自己听就是了。
直到结婚了,媳妇很能干,家里家外的都很拿手,可是妈不满意,说了什么呢?媳妇太能干了,是想把自己压在身底下;和自己因为妈的话吵架,妈说媳妇是在挑唆自己不孝顺不听话,这样的媳妇不打怎么能行?
那时候媳妇还怀着孕呢吧?对,怀着玉子呢,自己一听妈这话,抽了腰带就打,就为了证明自己孝顺,听话,虽说是没长在妈跟前,可是自己这个大儿子并没有白养。
其实自从上次张兰芝闹了一次要离婚,把还不能动弹的唐山扔在家里,唐山就稍微看出点苗头来了,再加上南叔这些人的劝说,唐山也知道不该那么听妈的,妈说的话不是都有道理的,可是现在亲耳听到妈的话,唐山还是觉得悲愤,自己在妈的心里到底是什么呢?
回过神来,唐山就看见屋里已经没有妈的身影了,炕上的自己下了炕,烧了火热了饭吃了,就拄着棍子到门口的石台上坐着,有路过的打招呼就应一声,没有人就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样子是夏天,石台正好放在前面屋子投下的阴影下,时不时地有股小风吹过来,没一会周围就有几个人都凑过来坐着乘凉说话,唐山有点茫然,这些人自己一个也不认识,有的眼熟的,可是怎么想还是想不起来都是谁。
就这么坐了一上午,到该吃饭的点,唐山看见年老的自己拄着棍子站起来,看了看天色,“到点了,回家,热点饭吃。”
周围的人都拦着,隔壁就是楚春子家,上午的时候家里小妹和三弟四弟一家子都回来了,一大家子人,有的唐山都不认识,唐山猜测着应该是妹夫弟媳妇,可是自己使劲看也看不清这些人都长什么样子。
这些人陆陆续续的进了家,可是没有一个再出来看看就住在一旁的大哥,唐山没有计较这些,就看着这会周围的人都在拦着年老的自己,不让回家,“山子,你回家干什么,没看今天你妹子弟弟的都回来了,早上还看见你妈割了一大把韭菜,说今天包饺子吃,一会肯定得过来叫你,你等着就行了。”
唐山觉得这人说的有道理,就是妈不来叫,可是自己那时候那么疼这些弟弟妹妹,肯定会有一个过来叫自己的吧?年老的唐山笑了笑,“你们可得等着了,没有这样的好事。”
周围的人都不信,说什么都不许唐山走,“你今就别走,我们都陪着你在这等着,那么些人不可能就缺你这一碗饺子,咱都不走,都在这等着。”
拗不过大家,年老的唐山又坐下了,一群人就一直坐在那里等着,可楚春子家的大门一直也没有人出来,能看见楚春子家里的烟囱冒烟,也能隐隐约约的听见家里的欢声笑语,可还是没有一个人出来。
直到快一点了,唐山和那群人一样,眼睁睁的看着楚春子出来,手里端着一盆脏水,朝着门前的沟里使劲泼了出去,唐山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泼出去了。
唐山就这么浑浑噩噩的看着,到了半夜,年老的自己起夜,上了厕所回来,炕也没上的去,就那么趴在炕上没了生气。
唐山想喊想叫,可是发不出声音,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自己就这么死了?没有人知道,是不是也没有人心痛?
唐山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想出去也出不去,就那么看着,知道两天后,有人在屋前坐着乘凉,说这几天怎么没看见山子出来?几个老太太觉得不对劲,壮着胆子推开门,才发现了不对。
很多人都来了,可是那些脸唐山一个都记不住,就看见一个挺年轻的小子拿着个什么东西在说话,唐山没心思管这是什么,就听见男人在叫妹妹,“你快过来吧,咱爹没了。”
那应该是长大了的儿子?唐山想看看脸,但是觉得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儿子长什么样子,就听见好像传来一阵哭声,似乎说什么好,我就过去。
这时候唐山忽然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是芝子的声音,似乎是在问怎么了,一个哽咽的年轻女人的声音在说我爹没了。哦,年轻的那是自己闺女。静了一瞬,唐山听到芝子的说话声,“死了好,死了干净。”
唐山的心一沉再沉,一时好像什么也听不见看不到了,忽然听见女人的哭嚎声,唐山猛然惊醒,睁开眼睛,脑子里似乎还有两个女人的声音,一个在问,“为什么我有两个姥爷,姥姥当年为什么会离婚?”还有一个在答,“当年要不是你太姥,你姥姥不会和你姥爷离婚的。”
醒来的唐山愣了好一会,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除了梦里的人看不清楚脸以外,发生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自己都记得一清二楚,真实的让自己心惊胆战。
这个梦是不是一个预警?如果自己和芝子离了婚,就会变成那样?对呀,这是很有可能的,自己的腿瘸着,什么重活都干不了,离了婚是不会再有人跟自己了,可是自己那么孝顺,那么疼爱弟弟妹妹,为什么老了以后没有人记得自己,死了以后,只有自己的两个孩子还会为自己掉眼泪?一直以为,就算自己在妈的心里比不上弟妹们,但是妈还是真心为自己打算的,可是并不是啊,她只是一直在自己的媳妇身上找做婆婆的优越感而已。
唐山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笑话,所有的心思都在家人身上,可是有什么用呢?一个瘸着腿没了用处的儿子,拖累别人的大哥,连看都没有人看你一眼。
张兰芝领着两个孩子赶完海回来,唐山的眼睛一直落在娘仨身上,唐山知道,在自己病重的时候芝子都没有想和自己离婚的念头,再苦的日子也是打谱和自己过一辈子的。唐山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梦里的自己落得那样的下场是活该,可是现在,自己并没有和芝子离婚,还过得好好地呢!
第十七章
对于唐山的不对劲,张兰芝并没有多想,再坏的结果也就是现在这样了,他自己一阵一阵的抽风就自己抽风去,没那闲心思管他天天在家里窝着瞎想些什么。
下午赶海弄了那么多虾爬子,张兰芝都放到锅里蒸了,虽说很鲜,但是一家人也没吃几个,再怎么也比不上肉不是,而且吃的时候还得费事剥皮,一个弄不好就容易被扎破手。
剩下一大盆子,张兰芝也没打算扔了,拿到炕上,张兰芝拿了把旧剪刀,简单粗暴的去头去尾,两边的硬壳也剪掉,再用手一撕,就把硬壳都去掉了,张兰芝本打算就这样连着下面的肚子皮一块晒,唐山舔着脸凑过来,“你都把它剥开干嘛?”
张兰芝斜着眼看了唐山一眼,“剩下扔了多可惜,剥开晒了,等冬天炖个萝卜白菜的不是还有点鲜味么。”
“对对,那直接把肉撕下来晒不好么?”唐山还是笑,“闺女,给爹端点水过来,我洗洗手,帮你妈弄。”
张兰芝仔细看了看唐山,心里觉得这人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但是他帮着干活倒是好事,也就没说话,就看着唐山在那笨手笨脚的撕虾爬子肉。毕竟病刚好,手脚还不是很听使唤,右手还有点抖,玉子的小手撕下两个唐山还撕不下一个。
“爹,你看你还没有我快,还赶不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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