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遗留的星火（1 / 2）

「莉亚！我在这里，我会陪着你的。」

她的泪水停不下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夜藤试着轻轻搂住莉亚，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安抚情绪。

「为什么跳下来？我记得你从小的梦想，你是嚮往天空的，为何回到地面？」

莉亚没回应，只听见持续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

这让夜藤有些头痛，他只好拿出精灵的特长之一，心灵对话：

「你知不知道人类已经没办法在格兰克尔星生存，为什么不离开？」

这次的声音不是透过嘴巴说出，直接在莉亚脑海响起话语，就像是她总在心头呼喊夜藤又总能让对方听到，而她也用同样方式再做回应：

「我不能承受这些而活，请让我与我深爱的世界一同死去。」

当然这只是心灵对话，实际上的她仍在大哭着：

「呜呜呜…」

哭了挺久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夜藤其实在旁有些尷尬，一旁观看太空船起飞的群眾都陆续放下手，因为太空船早已飞远不在可见范围。接着群眾陆续散去，五千人可不是小数目，挤向西门也造成一定程度混乱，让莉亚就坐在地上一直哭好像造成一些交通阻塞，夜藤想了想后将她扶起并说：

「我送你回家吧！大家都要走了。」

莉亚点了点头，缓缓挪动步伐跟着人群前进，群眾大多仍是安静地离去，但偶而也能听见会话几句，内容总脱离不了这类：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也不能怎么办了。」

「等死吗？」

「是啊…」

听着是有些恐怖的对话，却不见恐慌只见人们沉浸在平静之中。

大概是白天情绪起伏累坏了她，这人睡得很熟，鼾声真不符合这张可爱又秀气的小脸。不知不觉莉亚躺在城北家中床上，已来到深夜。

睡上一段时间后，夜里一些晃动扰断她久违甜美的梦，是夜藤从床边站起正走出门口，原来这夜黑衣少年都静静坐在床边，安抚着少女入睡，也许是还残留森林气息的这身黑衣让她睡得安稳，但眼看少年又要离去她赶紧起身…

「不要走！」

莉亚叫住夜藤，她说着：

「你才刚说过会陪着我…你不能就这样离开……」

夜藤转头看回并说道：

「莉亚！我们没有办法永远在一起的理由你很清楚，我们并不一样，我不属于你的世界，而你……已不该留在这里。」

她赶紧起身下床，莉亚急促地向夜藤那儿走去边说：

「你有着我们的身形，讲着我们的话，和我们一起思考、一起欢乐、一样露出悲伤的表情，我们可以交流也可以相爱…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你一定知道……让我跟你走好不好？」

夜藤：「现在森林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你记忆中喜爱的一切都正在垂死。」

莉亚：「拜託！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跟这片土地再好好说句话，感受祂……然后道别。」

夜藤用比较严肃一些的眼神盯住莉亚，然后也拿出比较严肃一些的语气提醒她：

「你知道你是在让大地跟你道别的吧？」

「嗯！我知道的。」

莉亚是知道的！并不是她要为将死去的大地送行，而是让这片土地将会看着她死去。

葛尔亚座城北是住宅区，本是相对安静的区域，现在却是最有人气的一区，因为城东不再有拓荒者进出，城西不再有科学家研究，城南市集的物资前几天已被陆续分配到市民家中，实际上人类的生活圈已经缩小剩下城中与城北。

莉亚跟着夜藤的步，夜藤牵起莉亚的手，他们走出家门，走离城北，这是最后一次回家了！从小生活的家，再见了，再不会见面。他们经过城东拓荒者的街道，空荡荡，没有武器商介绍装备，没有拓荒者蓄势待发，清冷的夜风东门外是一片荒芜。慢慢的步伐走着，走出东门，城墙外侧有小小河道，走过小桥，脚下不再是人类铺上的石板，踏上这片受伤的土地。

「莉亚！是莉亚吗？」

一个男性的声音喊住了她，转头看去漆黑之中，一眼看不太清楚面孔，但对方认得自己想必是熟人，再走近瞧瞧，才看出夜色下不太艳红的一头红发。

「印丹先生？」

「是我没错！」

是曾经的传奇拓荒者烈焰印丹，莉亚向他问道：

「为什么会在这里？」

印丹静静坐在小桥东侧一块和人差不多高的大石上，他向东看去，那方向已经什么都没有，但他的眼眸中却倒映出森林光景。

然而他可不认为自己是此时最该回答这问题的，印丹反问道：

「你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连莉纱和弓贯都有拿到登船资格，现在可没人像你这年纪的人还在葛尔亚座，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留下？」

这该怎么说明才好？莉亚可以用言语试着比喻心境，但她想到其他作法把这份心情传达，什么也没说就走到印丹旁边，她盘腿坐下在大石旁的地上看向东方。于是很快也能明白，就像是自己在这儿的理由一样，他们的心早已归属在森林中。

然后转头看向跟莉亚一起走来的那位，印丹问他一句：

「少年！你不是普通的少年吧？」

夜藤笑了笑，这已经不是祕密，在印丹面前曾经展翅，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

莉亚：「印丹先生也爱着这世界呢！真不愧是传说中的拓荒者『烈焰』，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儿还对森林念念不忘…」

「哈哈哈不是唷！」

印丹表示莉亚所说仍有些不完整：

「不只我自己一个。」

碰！一声响是他从大石上跳下，摆了摆手势让莉亚跟来。

印丹：「一起去找那傢伙吧！」

就直说是那位「龙骑士」也在这儿，他们沿着城墙走一段很快就遇上。

「找到了！」印丹说。

龙骑士巴斯特正面朝他们走来。

印丹：「你上哪去了？」

巴斯特：「没啥…就沿着城墙走走……」

转头看了看城墙，又转头看了看森林，巴斯特说道：

「这城市在森林里建成，人类和森林共处至今也一百年了。」

经歷百年相处、百年磨合，最后却仍没能找到一起走下去的步调，没想到是用这样的方式结局。

起初巴斯特没有注意到印丹身后还跟来别人，后来注意到有些人影但还是没发觉身份，直到发现他认得那个少女面孔才感到震惊。见到莉亚时巴斯特可比刚刚印丹的反应更加激烈不只一点点…

「柯莉亚！你…」

这是非常激动的语气大喊她全名，甚至可以说有点兇，莉亚是有些被吓到，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等上一会儿龙骑士却面容大变，这大男人忽然溼了眼眶，没人摸得清他现在究竟什么情绪，只好等他自己说明。一会儿后他说的是这句：

「我依然认为你缺乏在任务中果断行动的心性，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你让我们见识了，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你相比对这个世界的热爱。你也许不是最专业的，却毋庸置疑你是值得全人类尊敬的伟大拓荒者！」

他起初看到莉亚有些生气，作为前辈对后辈的任性感到愤怒，却在感受到这少女愿意为爱牺牲的决心后只得敬佩。

巴斯特：「你们不是来看森林一眼就回城里对吧！」

印丹：「你们是真的打算走向东方对吧！」

面对两位拓荒者前辈，莉亚用招牌的微笑告诉他们自己心意已决，前辈们也很懂这冒险家灵魂，相互点头便是送行，莉亚和夜藤轻牵着手，肩并肩少年与少女走向曾是森林的东方。

「那少年是？」巴斯特问道。

「她和世界谈了一场恋爱。」印丹这么说。

葛尔亚座的夜晚并不是一片漆黑，可以看到城中区有些火光，一些在夜里没能静下心睡眠的人齐聚于此。

原葛尔亚座政府所有部门的人员都留在这儿，他们举办这个活动，每个夜晚于政府大楼前的中央广场，他们点燃巨大营火，寒冷的夜晚让人群围绕这火光取暖，同时架设了一个高台，轮流让人走到台上分享故事，故事可能是回忆、可能是期许，在最后的日子听听彼此心声。

当前葛尔亚座人口约五千，今天活动参与人数约五百，每十人中便有一人放弃睡眠来到城中。这天走到营火前台上的是一个厨师，故事由他娓娓道来：

「先说说自己吧！我是个厨师，就做菜的。嗯……想一想该怎么说是好…」

火光照亮葛尔亚座的夜，政府大楼上头旗帜在无风时刻静静垂着、吹来阵风时轻轻摇曳，一点又一点星火飘散空中，闪闪发光又燃烬熄灭，台上有人说话，而台下大家安静地听。

「我喜欢吃妈妈做的菜，也不是说特别好吃，但吃着是有种幸福的感觉，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我妈妈过世也十几年了，有这种体悟是长大后。

父亲比母亲先走，父亲是个音乐家，非常厉害的音乐家，每当他弹起钢琴总是能够疗癒人心，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很需要他的现场演奏！父亲走后，年事已高的母亲状况很糟，白天吃不下、晚上睡不着，我原本是梦想成为像父亲一样的音乐家，但那段时间我发觉……没有妈妈做饭我会饿死！那些日子反过来变成我要照顾妈妈，厨艺太差我不敢亲自下厨，只好每天出门买人家做好的料理，然后才感受到从小到大妈妈总是做饭给我吃真的很伟大，我要回报她，在她需要我照顾的日子，我要像是她以前为我做饭一样，我要做好吃的料理给她。

但我还在学习料理的时候妈妈也过世了……这对我而言是很大的打击。但很幸运在这同时遇到各种不一样的人，因为要了解各式各样食材，所以认识了一些拓荒者，他们从城外带回各式各样动物、植物，有些是已知的有些是未知的，然后听他们口中的冒险故事我发现到，原来这个世界很大，又想起曾经因为不会料理只能出去买人家做好的菜给妈妈吃，觉得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会饿肚子，我要为他们做菜。

做着做着我觉得挺快乐，看大家吃我的料理吃得很开心，我很高兴！这城市里有各式各样的人，我作为一个厨师在人群中贡献，让人们不饿肚子…」

这是一个厨师的故事，他说着…说着……大家听着…听着，有人听着感觉窝心，有人听听觉得无趣，有人就只想待在营火前暖暖的，有人喜欢身旁还有人类的声音感觉自己并不孤单，陆续睡去…天色亮起……

太空船起飞那时，当下推算距离葛尔亚座资源枯竭还剩三天，但实际上他们有更多时间，因为当时资源足够供一万人口使用三天，太空船上的人们将进入沉睡不必进食，于是地面人口剩下五千便能够撑上六天，况且这是在正常生活消耗情况下的预估，非常时期只要节俭一些，人类能够撑上再久一些。

距离灭绝最后倒数的这些日子里，除了深夜的营火晚会，白天也有个相对很不温馨的事情，固定每天在城北发生…

「有幸在这里相识～

有幸在这里相爱～

葛尔亚座～

啊～

举杯敬回忆、敬来日！

我们的心将在一起～

葛尔亚座不再孤单～

永远，永远。」

这首歌最近红了起来，曲名叫「致葛尔亚座的明天」，当人们牵起身旁彼此的手，一同齐声高歌，城北的大门外侧是大断崖，这群人都走跳过世间或长或短的时间，曾经抱有或多或少的愿望，如今实现一些期许、放下一些梦想，未来已不再有值得追求的事物，在此天空之下已是了无遗憾，带着平静的心，抬头挺胸地，昂首阔步飞向天空！

这天跳下城北断崖死亡人数约一千人，城中粮食缺乏的危机又得到一些缓解。

又来到城中扬起星火的夜晚，葛尔亚座人口剩下不到四千，晚会出席人数约为一千，每四人就有一人来到这儿。

今晚上台说故事的是个音乐家，他的故事是这么说：

「我想大家都听过我写的曲子，最近很红的呢！就是『致葛尔亚座的明天』。

那时我正在北方大断崖前俯瞰广阔森林，就是灾难降临的那天，我亲眼目睹整片森林瞬间枯萎，这画面仍心有馀悸。人类伤害格兰克尔精灵，我们已经不可能再被这个世界接纳，我依那时心境写下这旋律，一再于城中演奏，在街上、在餐厅、在公园、在白天、在晚上，我相信音乐可以使人平静，我一直演奏着。

人的一生中会认识很多人，葛尔亚座给了我们这些缘份，我也是被一个音乐家的琴声打动才走上这条路，又要从很久以前说起，我从那些音符中得到信仰，原来音乐真的可以疗癒人心……」

他的故事还很长，但听着的人不见得都记得，看着的人不见得都听着，每个夜晚上台说话的也不只一人。故事很多，这城里有说不完的故事，故事曾经都微妙地联系着。

又到下一个夜晚，这回晚会出席的人数没有成长，与昨夜持平在一千人上下，但城市在白天失去的生命又有千馀，事实上这个夜晚……差不多是城中每两人便有一人出席。

今天台上讲故事的，来了一个铁匠说：

「我是个铁匠，做各式各样的工具。从你们身上的小小金属装饰品，到一些比较笨重的工具，甚至建筑物很多地方需要靠金属构造支撑，这些都可以看见我贡献过心力。金属是比较稀有珍贵的材料，其中最珍贵的就是『茂晶石』，我相信大家都知道那是什么……不说这个！我想讲的回忆趣事还多着，用不着在这样的日子还提起沉重话题。

铁匠可以做的东西很多，那问我通常都做些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主要是替拓荒者做装备、武器，我喜欢听拓荒者说精彩的冒险故事，我喜欢我做出的工具成为他们开拓新世界的助力。我害怕森林，但我仍然嚮往外头世界，我没办法亲自冒险但我可以在背后支撑着他们，他们需要我们。都知道鼎鼎大名的『龙骑士巴斯特』吧！他那一身鎧甲和大剑就是我亲手打造……」

台上铁匠讲得正兴奋，至于台下…

「嘿！鼎鼎大名的龙骑士，在说你呢！」

印丹推了推身旁的巴斯特，这天两人也到场参与营火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