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最后，他索性完全不去上班了。

而渐渐的，小斗篷也不会主动打电话过来找他了。

这一天，阿志正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的盯着萤幕，他一手烦躁的点击滑鼠，另一手放在嘴巴里啃咬食指指甲，神色凌厉，似乎遇到什么让他感到非常困扰的棘手问题。

忽然之间，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发出刺耳的警铃声，突兀的划破了这房间里的寧静。

阿志不耐烦的嘖了一声，把手机拿来一看。

「紧急行动，距离十七公里，危险程度五颗星。超级反派『铁刀魔宗』越狱，请中部地区所有英雄前来支援。」

阿志随意的看了一眼这条讯息，然后就把手机扔回桌上，好像那完全不关他的事一样，他把注意力转回电脑电脑萤幕上，嘴里喃喃自语的抱怨着：「奇怪，这隻脚色我都课三十单了，怎么还是抽不到？」

这段时间里，阿志忘记了很多事情。

他忘记自己多久没上健身房重训了。

他忘记自己多久没上网找格斗教学来研究了。

他忘记自己多久没和父母讲过话了。

他甚至忘记，自己上一次执行英雄任务是什么时候了。

然而，阿志没办法一直忘记下去，因为现况总是会发生一些猝不及防的变化，硬生生把他拉回血淋淋的现实之中。

一通电话，打碎了阿志醉生梦死的生活。

「小志啊，你爸出车祸了，你赶快来医院看看他啊！」

电话那头，阿志母亲的声音是那么的急促，是那么的无助，与阿志现在光鲜亮丽的成就，形成强烈且残酷的反差。

阿志不假思索，第一时间骑摩托车赶到了医院，因为他不想暴露身分，所以没有用飞的。

阿志向柜台问清楚病房号码后，就十万火急的来到他父亲住院的病房，走进病房内，阿志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躺在病床上，身上缠满绷带，嘴里插着呼吸器，眼皮轻轻闔上，一动也不动，看来是还没恢復意识。

阿志的母亲坐在病床旁，掩面啜泣，双肩不停的抖动着，她的身旁站着一名身穿白袍大褂，脸上带着眼镜与口罩，一看就是医生的中年男子。

「医生，我是这名病患的儿子，请问情况怎么样了？」阿至径直走向那名医生，急切却又冷静的问。

「情况很不乐观。」医生回答：「你父亲是在骑摩托车的时候，被酒驾超速的轿车从侧面撞上的，伤势非常严重，你们可能要有心理准备。」

阿志深深吸了口气，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阿志会表现的这么冷静，不是因为他的心灵真的有多强大，单纯只是因为，他和他父亲的关係并不亲密。

阿志站在病房的角落，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这个男人是自己的血肉至亲，但自己心中却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彷彿像是陌生人一般。

阿志与母亲在病房里，守望着阿志的父亲一整个晚上，对阿志的母亲来说，这段时间非常难熬，提心吊胆的盼望着奇蹟的出现，盼望自己的丈夫能够好转。

但是对阿志来说，这段时间只不过是盯着自己父亲的脸看，并且过去已经淡忘的，童年时的挫败与压抑，在自己的脑海里一一浮现。

憎恨的情绪远比亲人的情感还要强烈，从理性上来说，阿志知道父亲非常关爱自己，所以自己也应当给予父亲同等的爱。

但从感性上来说，他无法化解自己经年累月下堆积的冷漠，因为他父亲给予的关爱太过笨拙，太过粗糙，不但没有为阿志带来温暖的感觉，反而只给他造成伤害。

痛苦会过去，美会留下，这句话对阿志来说并不适用，对他而言，只有痛苦会留下，他和他父亲之间并不是没有美好的回忆，但是这些美好回忆，都被童年的阴影洗刷冲淡了。

隔天上午，阿志的父亲醒来了。

虽然恢復了意识，但阿志父亲的身体状况却没有好转，反而变的更加恶化，变的更加虚弱，身体依旧无法动弹，呼吸依旧气若游丝，他撑开半张眼皮，眼珠子缓慢的左右转动，似乎是连要看清楚周遭的环境都十分艰难。

不知怎么的，阿志很清楚的感觉到，残留在他父亲体内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他现在的忽然转醒，只是临终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同样的，阿志的父亲也明白自己身体的状况，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死亡，所以他用尽自己仅剩的力量，挣扎的抬起自己的手，握住阿志母亲的手。

阿志的父亲微微抬起头，用他那混浊的双眼看着阿志的母亲，看着这个陪伴自己大半辈子的妻子，他的嘴里还插着呼吸器，所以无法开口说话，但也无需开口说话，毕竟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两人早已不需要用语言来交流。

紧接着，阿志的父亲做出一个令阿志感到十分恐惧的举动，只见阿志的父亲微微低下头，在病房里寻找阿志的身影。

阿志还没准备好，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命在旦夕的父亲，他心中產生了一丝诡异的渴望，希望自己的父亲永远不要找到自己，希望他能够不见到自己最后一面，就这样嚥下最后一口气。

然而，病房就这么大，阿志就站在病房的角落，所以他还是被他的父亲看见了，他的父亲缓缓抬起手，伸向阿志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恳求，他想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握住自己亲生儿子的手。

阿志看着自己父亲的手掌，是那么惨白，是那么的苍老，他完全无法想像，就是这同一隻手，小的时候经常乎巴掌在自己的脸上，在自己的脸颊上留下火红的掌印。

他无法想像，就是这一隻手，扛起了一个家庭，让阿志的大半辈子衣食无忧，让他能够平安健康的长大。

阿志的母亲转过头来，眼神急切的看着阿志，彷彿是在催促阿志挪动身体，在还来的及之前，赶快过来握住父亲的手掌。

但是，阿志依旧维持着双手环胸的姿势，依旧待在病房的角落，完全不打算移动自己的双脚，完全不打算回应他父亲的恳求。

看见阿志这个反应，阿志的父亲露出复杂的眼神，那眼神似乎表达着绝望，又像是在表达着哀伤，他的嘴唇微微蠕动，貌似想和阿志说些什么，但却又因插着呼吸器而说不出口。

然后，阿志父亲的手无力的垂下，垂放在病床上，他的眼睛渐渐闭上，眼角闪过一丝泪光。

心电图停止跳动，发出冰冷的嗶声。

阿志的父亲去世了，在他去世之前，嘴唇那几下虚弱的蠕动，到底想和阿志说些什么？

是责备吗？责备阿志不愿完成自己的遗愿，不愿在自己临终前握住自己的手？

还是想说句对不起？想放下自己身为父亲的威严，为阿志不美好的童年道歉？

但无论阿志的父亲想说什么，阿志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答案了。

纵使他是功成名就的超级英雄，纵使他拥有所向无敌的超级神力。

纵使他无所不能，纵使他家财万贯。

但他仍然无法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去世前的那一瞬间，到底想对自己说什么。

阿志的母亲抬起头来，眼神责备的瞪着阿志，说：「你为什么不来握住你爸的手？」

阿志表情紧绷，语气不悦的说：「有什么关係？反正我本来就不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