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2）

机械作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穿梭在白袍人员之间，越过数个红色的胶囊舱，于特定人士身后停下，与对方沟通了几句话后，白袍男子随即为星野在萤幕上秀出了好几张大脑断层图。星野仔细的观察了一阵子，摇摇头后从他手中接过一叠数据与图片，一张张依次确认的过程中又与男子聊上了几句。在最后一张纸也被检查完毕以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重重的吐了出来，把资料交还给白袍男子的他旋即离开此地。

循着旋转楼梯向上，如同他的疑问那般，让他烦躁的很。这里是地下三楼，每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都要花特别多时间回到地面。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的体力无法应付的缘故，相反地，这样的层数对他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只是，隻身走在这里的时候，他总会因为思考的关係越走越慢。平日里这样还不打紧，可这次的事情一直困扰着他，搞得他心烦意乱的。

三年前的幸子伤势严重，被医院判定终生半身不遂。这么说是有些漏洞，毕竟若透过持续的復健还是有那么一点可能性重新站立起来，不过也仅仅只是这样而已，机率便微乎其微，还尚未考虑到行走能力绝不可能恢復到过去的水准，更遑论踢球，而且根据她的状况所制定的普通疗程将会带来极大的痛苦，因此医院下的结论似乎也没有什么错。不过，幸子正是在伊甸这里获得新生的，不但能够站立，甚至还可以跑跳，连踢足球都能够做到，这一切都归功于「治疗」——这是一种尚在实验阶段的秘密计划，而幸子就是编号一的实验体。一般人也都清楚这样的行为等同于白老鼠，可幸子依然在了解利弊以后走上了这条路，开啟了这场对她来说没有更好选择的赌博。幸运的是，就目前的结果来说是相当顺利的，充其量只是有些副作用还需要调整，而星野总会特别关心她每一次的治疗结果、注意她平日里是否身体不适，深怕哪里出了错，即时停止的话还有挽救的馀地。

可是明明早就感觉到了异样，星野却一直没能从断层扫描图上看出个所以然。

那个少女既是幸子，又不是幸子。这是星野起初与她接触过后產生的疑问，至今也都还在怀疑。只是，不论再怎么与她互动，星野都认为两人相遇过后的她始终如一，就连科学数据也显示从来都是同一个人，这让他不禁感到越来越困惑，可他还是坚信她的转变不单单只是遭逢巨变而使个性变化这么简单而已。

他记得的，那浑然天成的出彩身姿，那于半空中翩然展翅的夺目模样，那一笑嫣然的回眸神态......全部发生在她和亚风炉照美在一起的时候。

他记得的，会一直记得的。

抵达天原医院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闪电日本一行人手握森上的线索，踏入医院便是要找这间医院的院长，期望能从他这里获得一些突破性的发展。

天原医院的院长名叫星野善治，脸上经常掛着和蔼温煦的笑容，他致力于弱势族群的医疗，经常免费替人医治，并努力推广儿童与青少年福利，长年提供大量金援，可谓相当有名的大善人。他与森上的态度截然不同，不但在接到闪电日本前来的消息以后亲自迎接，为所有人事先准备了茶水和点心，甚至开头便大方的谈起了幸子的事情。

据他所述，当时接下幸子这位病人以后，依照她的要求替她安排了个高楼层的单人房。负责照护她的护士总是说，她就像个洋娃娃一样端坐在病床上，整日都是如此，彷彿没有移动过、眨眼过似的，她的视线像是投向了双腿，却又好像没有意识的飘向了远方那般，失去光点的眸子永远都向下垂着，谁都没听过她闷哼一声，安静的直叫人毛骨悚然。

听到这里的时候，亚风炉下意识的拧起了眉头。他既想知道那三年幸子是如何度过，可真听见了那些过往的时候，实在是令他心头煎熬不已。那些被说出的过往讲得再详细也都只是轻描淡写而已，实际体验着那样生活的幸子当时究竟在想些什么，究竟比听故事的人所想像的还要绝望多少，就是让人把故事描述的再生动，恐怕都不及当事人心里苦痛的一分。

就在亚风炉的脸色沉了下来以后，察觉到这一点的院长很快的透露了幸子好转的经歷。天原医院也有不少孩童病患，更有因家属住院而频繁进出医院的孩子在，正是那些孩子们始终不放弃与她对话，她才渐渐打开心房。在院长的眼里看来，他早年在医院旁设置的足球场起了很大的作用。本来医护人员担心幸子受到刺激，在她面前可是绝口不提足球，但有三个孩子不知怎么说动她的，竟让她不但慢慢有了反应，甚至愿意到场边静静的看着他们踢球。不管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件事确实令人感到振奋，院长对幸子的转变也感到相当欣慰。

「也就是说，关于足球场......关于足球能够带给幸子慰藉这件事，你是支持的，这么说没错吧？」

「是的，如果有什么能够让病人缓解伤痛，我肯定会竭尽所能的去做，要不然我可会后悔的，我实在不愿意看见大家痛苦的样子。」

其他人不明白亚风炉为何提出了这样的问题，有的像壁山那样，以为是舟车劳顿导致亚风炉累了，可能没听清楚才再重述了一遍院长的话。不过，经亚风炉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人察觉了他这么做背后的意涵。

「所以照院长的说法，你应该不会支持足球禁令的，我能这么理解吧？」向亚风炉使了眼色的同时，浩人这么问道，「可是，在新闻里的採访，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说起支持足球禁令，眾人不由得想起当时在广场上看见的新闻。而在慢慢回想的过程中，其中一名医疗人员的身影竟与眼前的院长重叠，发现这一事实的大伙不禁倒抽了一口气，有些人直呼他就是当时他们在京都看见的新闻採访对象。这一事实还不衝击，注意到他名字的圆堂正襟危坐的向他确认起另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不光是出现在支持足球禁令的新闻里而已......」直视目光闪烁的院长，圆堂开门见山的说了，「『星野』院长先生，你知道关于伊甸的什么吗？」

伊甸里，那个态度不客气的绿色长发少年给了雷门中学很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圆堂，光是想起他那一记「狮子座流星雨」，身体至今都还会不自觉的发颤。虽然不晓得名字，可他们当然记得那天在足球场上他的队友一口一个星野的唤着他。

不但拥有与伊甸成员之一相同的姓氏，又是幸子最后落脚医院的院长，再怎么迟钝的人都会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抓准这一点准备进行猛攻，然而，院长却只是叹了口气，满面愧对的直接承认他与那个少年的关係。

并非要故意隐瞒，而是院长本就打算要趁着他们问幸子的事时一併告知，却因为不晓得该从何说起，所以在谈话过程中一直没能主动告知，针对这一点他频频道歉，并向闪电日本娓娓道来。伊甸的星野希，如他们所想的那样，确实就是他的儿子，只是，要是闪电日本想要知道更多线索的话，院长表示他实在是帮不上忙。追问之下才知道，院长与院长夫人平日里忙于从事公益与医疗活动，疏忽了对儿子的照料与关心，才会在不知不觉间走到这一步，因此儘管他很想帮闪电日本的忙，但自认失格父亲的他实在不瞭解他那个儿子，而自己也早在两年多前失了他的音讯，不知该如何联络他，所以星野这条线索恐怕是断了。

「请等一下，刚才提到让幸子改变的那三个孩子，院长先生从来没有见过吗？」

「那三个孩子......对了......对了！」

被亚风炉这么一指出，院长立即想到了该如何帮助他们。他所说的三个积极接近幸子的孩子当中，星野希便是其中一个。他身为院长的儿子，会出现在医院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说起另外两个人，院长起初以为是哪个病患的家属，或是住在附近的孩子跑来球场玩耍，是一直到幸子与三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后，积极寻人的他这才发现另外两个人不是这一带的居民，更没有人认识他们俩。

「据我所知，在他们无预警离开之前似乎没有什么异状......要说他们还在这里的时候有发生什么的话......也就只有经过幸子的指导以后，他们三人的球技进步神速了吧。」叹了口气，院长望向窗外的足球场，「或许，是因为再一次让她接触到足球让她萌生復仇的念头也说不定。要是在那之前再更关心她一些的话，也许......」

「很抱歉，院长先生。我知道你是因为儿子的事情感到难过，但尚未被证实的事情，希望不要说的那么果断。」拧起眉头的原因一瞬间转变，亚风炉沉住了气，压低了语调接续说道，「瞭解幸子个性的人一定很清楚，她不是会无端作恶的那种人。」

他的态度与这番话使得院长定睛于他那双红眸，微张的嘴在片刻后才随着欣慰的情绪涌上而勾起笑容。闭上眼睛，院长点了点头，「是我用词不当了，真的很抱歉。」他半睁着眼看着亚风炉，「在这种时候还愿意站在她那里替她捍卫真相，我想，她交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朋友。」

被这么一说，亚风炉也不禁露出了靦腆的浅笑。在其他闪电日本的成员眼里，大家确实也是这么想的。谁能跳出来坚持相信一个眾矢之的呢？至少他们活到现在也只遇上了亚风炉这么一个例子，朋友结交上这样的人这辈子也是值了。不过，也有人基于他与幸子是青梅竹马关係这一点，认为他如此积极的原因并非只是好朋友的问题而已。譬如吹雪，他大致理解亚风炉的笑意从何而来。

虽说才刚缓解了紧张情绪，可院长并没有打算维持良好的气氛多久，他秉持着自己的理念语带哀伤的开口，「我能提供的线索大致上就是这些了。我明白你们都是为了日本而战，我也非常钦佩你们的勇气，但身为医疗人员，很遗憾的，就算事情圆满结束了，我依然没办法支持足球。」耳边传来诸多不解此言的声音，可这一回的院长只是背对了他们，「我已经，不想再见到因此身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孩子了。」

足球禁令事件的发生，使医院收治的少年伤患大增，身为院长的星野善治对此感到心痛不已。至于自己的儿子成为伊甸的一员，也就是使人受伤的推手，他实在无法否认接触足球会带来负面影响这件事。他的理由即便能被理解，但却对喜爱足球的人来说相当不公平。闪电日本的成员纵使觉得不满，却也没能说服他改变想法，也没有立场指责一个伤心的父亲、尽责的院长是错误的。就是在离开医院的时候，大伙们看着足球场边那即使在晚上漆黑一片的时候也依然显眼的怪手感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