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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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洗尘挑眉, 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去, 锁在脚踝和脖颈上的链条清鸣作响: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呀, 大人~ 他兀自用手指在地上画圈,一边画一边说道,假设你在这一点,不断地往东走,一直走下去,最后必定能回到原点。

这声极尽调侃的「大人」听得尤金不知为何又是一阵胃疼,偏偏贺洗尘还笑得婉约,连夜色也无缘无由地明净几分:难不成流星会掉到你怀里来?你绕这个世界走一圈,一边走一边找,顺带检验学说的正确性,不比待在这里坐以待毙好?他没一句正经话,没大没小胡乱出馊主意。

我半个月不上战场,战线已经被贝克勒尔推进至少三个伊福区。尤金却意外地做出回应,神色平静,看不出半点焦虑和悲伤,教廷隔岸观火,虎视眈眈,你叫我在这个境地抛下一切去做蠢事?

难道你在乎?贺洗尘貌似惊异地望过去。

尤金一怔,随后却笑起来:当然不在乎。

他不在乎战争的输赢,更不在乎同类的伤亡,尽管这场战争就是由他挑起来的,而导火_索,无非就是顶楼的莱修。为他,贝克勒尔全面放弃了抵抗教廷的关口,集中火力疯狂地进攻伊福区。

在不在乎是一回事,让教廷捡了便宜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如今坐在教宗神座上的老家伙是尤金无比厌恶的一个人,不给他添点麻烦,简直白瞎了尤金「疯子」的名号。

疯子不可理喻是理所当然的,没人会探究疯子为什么会不可理喻,就连疯子也觉得自己不发疯才有问题所以尤金随手就把「王权」安德烈赫兹的行踪引去人类都城,然后点了一把火,再接着他掐住贺洗尘的脖颈,瞳仁底下涌动着令人不安的猩红。

自作聪明会招来杀意。

冰凉的手指恰好抵在动脉上,窒息感冲向大脑,贺洗尘咬牙凝视着他冷冷的眼睛,竭力扬起一个礼貌的笑容:我可去你的!坚韧的腰部猛然用力,长腿凌空,屈起的膝盖袭向尤金的太阳穴。

尤金轻描淡写地格挡住来势汹汹的膝袭,同时毫不留情地就要掐断手中温热细瘦的长颈,却发现流风宛若狡猾的白鱼死死缠住他的手指。

嗯?尤金心中微异,面色不变,周身突地燃起冷青色的火焰,火势冲天而起,挡住石窗的夜色,把小蝙蝠们吓得一溜烟全跑不见了。

麻烦的小鬼!贺洗尘脖子上的银链不知何时已经断裂,黑色的影子在墙上四处游走,尾端在沙石拖延出混乱的轨迹,倏忽如同绞刑架上的死囚从半空掉落在地。

锋利的风盘旋在他的手掌周围,利刃一般冲破飘忽不定的冷火,眨眼便横在尤金肩上。一冷一热的身体只隔着半寸的距离,尤金转而攥住他的领口,只听得嘭!,两人应声倒在地上,灰尘乱舞。

诡异的火蛇张牙舞爪地威吓挑衅,蠢蠢欲动扑向黑色的发梢。清冽的夜风将尤金的双脚钉在地上,贺洗尘双手拽紧长长的银链子,那条银链子紧紧束缚着吸血鬼,把他的脖子烫出一圈黑色的伤痕。

喊打喊杀的多不好,你说是不是?他笑嘻嘻地露出一口大白牙,看起来颇为得意忘形。

尤金眉毛一抬,猛然挣碎风锁掀翻贺洗尘,一手撑在他耳际,一手又掐住他的脖子掼在地上:我从不食言。他浑然不觉脖子上的刺痛,只抿起唇,似乎有十二分的扫兴和藐视,你是教廷的人?你连《法典》都背不全,应该不是。

贺洗尘后背一阵疼,却也不慌不乱地哂笑出声:我要是,恐怕会因为违反教规被拉出去吊死在刑架上。银链绕过尤金衣领下的喉结延伸到他手中,他的手指很长很漂亮,仿佛掌心流淌出一段清亮的月光。月光表面爬满冷清的火焰,却渗人得很。

这是脖子和脖子的对决,就看谁的脖子硬,谁先松手。

僵持不下的场面最后被轻微的脚步声打破,来人小心翼翼地站在洞开的石室门口,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互掐的贺洗尘和尤金。

这要让他走了还得了!

两人不谋而合,对视之间,尤金的手高高扬起,烈焰铸成火墙挡住唯一的去路。贺洗尘配合默契,石室中的风瞬间凝结,化成羽箭,射向门外来客。

不能伤他!尤金血瞳怒睁,风箭疾驰而去的方向顿时又出现一面火墙,你敢伤莱修少爷?!他骤然捏紧贺洗尘的脖颈,目眦欲裂,之前口口声声、一而再再而三故作的漠然全都烟消云散。

贺洗尘冁然而笑,温暖的手轻轻覆盖上他的额头:我冲你来的啊小鬼。

尤金悚然一惊,只见被他压制在身下的贺洗尘瞳仁微凝,四野流转的回风乖顺地汇集在他掌心,刹那间酝酿出恐怖的声势,轰然爆破!与此同时,风箭回转,厉声而至。

笛卡尔公馆仿佛年迈的老人咳嗽,心肝肺嗡嗡地摇动,好半晌才有惊无险地缓缓平息下来。琉璃灯碎在地上,仿佛倾泻而下的明亮的月色。黑羔羊们纷纷惊醒,格兰特老爷子杵着拐杖下楼,只穿着单薄睡裙的娜塔莎躲在钢琴下瑟瑟发抖。

咳!咳!贺洗尘挥去眼前的灰尘,竭力站起身。强大的风劲撕裂他右手的肌肉,骨头恐怕也断了,鲜红的血液从止不住颤抖的指尖滴答滴答地砸在地上。

尤金的伤势只会比他更重。他被破风撞到墙上,眉心一个深可见骨的血窟窿,冰凉的血汩汩地滑过紧闭的眼睛,沿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沾染在白衬衫领口,生死不明。

都说了、咳!都说了打打杀杀要不得咳咳!小朋友和我斗?还差了那么一点火候!贺洗尘瘦削的腿肚子直打冷摆子,外强中干,也就剩下一张嘴可以嚣张。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无奈地望向门口,把牙给我收回去。

莱修的喉结动了动,最后勉强压下发红的眼睛和血瘾。他很久没体会到这种只依靠本能猎食的冲动了,但他相信只要有一点不轨之心,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人类就会拔掉他的獠牙,不带半分心慈手软。

我认输。偶然起夜撞到一出大戏的莱修乖乖举起双手,笑靥如花,上上下下地端详着缓步而来的贺洗尘,黑红半掺的瞳仁里闪过算计的色彩,一看就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一个满身血腥的人类绝对走不出伊福区,但我能帮你,只要你带我走。莱修信誓旦旦保证道,你是半残的流亡者,我是半废的庇护者,正好相配!他走过去扶住贺洗尘的手臂,我只是个软弱的吸血鬼,你应该知道,我打架都打不过你。

莱修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实话实说,这具身体又病又弱,没有一个强悍的打手他连公馆的大门都走不出去。他讨厌一切有关朱丽叶的人和物,但现在这个境地,两百多岁的莱修认为自己勉为其难可以不计前嫌,原谅以下犯上的二十岁小朋友赫尔西城。

他不怕贺洗尘拒绝根本就没有他拒绝的余地。伊福区的领主只是昏死过去,依他的伤势要干掉一只大吸血鬼,难度不是一丁半点。今夜的事情一旦败露,可由不得贺洗尘不逃。

赫尔西城,我们一起逃了吧!他主动示弱,宛若狡狐引诱无知的猎物,到时我去杀我的朱丽叶,你要能阻止,尽管来阻止。

贺洗尘却拽住莱修的手腕,抬起眼睛凝视对方黑沉的瞳仁:我在这里杀了你,也能保护朱丽叶。

莱修怔了片刻后,径直把贺洗尘的手架到肩膀上,一边走一边说:你想杀我,就不会和我说这句话。

公馆里乱糟糟的声音传到石室里来,搅乱一地碎石的清辉。通往上层的石阶长满粘腻的青苔,稍不留意能把人摔得鼻青脸肿。

我可以把你伪装成我的口粮,但肯定瞒不过机敏的吸血鬼。我还不够格,威慑不住他们。你的风冲得过这趟火海吗?莱修冷静地分析公馆外的局势,扭头一看,靠在他肩膀上的贺洗尘撇下唇,神色无奈,还隐含着几丝说不出的喟叹。

还能咋地?庇护者比流亡者还废,还能退货咋地?

莱修委屈,他刚死的时候也没这么弱,哪曾想这次回来,这具身体就被糟蹋得只能吊着口气过活。搁武侠小说里,那就是奇经八脉都堵得严严实实的,随时随地吐血,嗑不了药,还回不了蓝,「惨」都不足以描述他苦闷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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