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8)(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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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龄不怀好意地想道,把麒麟骨收服后,便将眼前这两个碍眼的家伙都杀掉!他心里盘算得好好的,绕在手腕上的拂尘却轻轻一牵,沿着雪白的尘尾而上是贺洗尘在黑袍中若隐若现的一截凝白的手指。楚玉龄皱起眉,终究还是暂且按下所有阴谋诡计。

噫,终于找到了!贺洗尘忽然喜笑颜开地回头。楚玉龄心里再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见他高兴起来,自己也忍不住跟着高兴。

卖糕点的是一个和蔼的年迈老人,头发花白,却用头油梳得整整齐齐,发髻上别了一朵暖黄色的簪花,素净朴实。她乐呵呵地问道:公子,要买些什么呀?

婆婆,请给我们三块芸豆糕。贺洗尘微微躬身道。

行嘞。老人干练地用油纸从圆木桶中拣出三个色泽雪白的芸豆糕,一人一个递到他们手中,早上刚做的,皮薄馅厚,可好吃了。

贺洗尘从腰间陈旧的荷包中数出六个铜板放进她手中:我一眼就瞧出来您这家做的最好吃,专门来找您买耶。

哼!油嘴滑舌!一旁的楚玉龄凉飕飕说道。

应芾轻声嘟囔道:是很好吃。她手上的芸豆糕缺了一个小口,露出里头甜而不腻的栗色沙馅。

贺洗尘大笑,朝佝偻着腰背的老人说道:听见没,我家阿妹也说好吃呢!

原来几位是兄妹呀,真不得了!怎么个个都生得如花似玉,比我们村员外家的千金还要好看。老人仰头赞叹,恰好能看见黑袍中的贺洗尘笑了笑,眉间的朱砂痣被微光照亮。

街尾的小孩打翻养鸽人的铁笼,鸽群扑棱着翅膀飞向碧空,阳光透过羽翼在地上掠过阴影,好像一个个被惊扰的梦。老人被阳光刺得微微眯起双眼,忽然想起年幼时的庙会。她挤在人群中,偶然瞥见盖在观音像头上的红布被风吹起一个角,那双低垂的眼睛无喜无悲地凝望人间。

直到三人走远,老人才回过神来,摸了摸额头喃喃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

二十年前郑巧雨嫁给自己的远房表哥,小两口经营了一家绸缎庄,日子越过越红火。本以为能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表哥却开始嫌弃枕边人年老色衰,成日流连秦淮河。应若拙看不下去小时候的郑姐姐整日以泪洗面,一怒之下便带人气势汹汹地往三秋阁去。

三秋阁的当家头牌姑娘名唤花有意,单是见她一面,便要烧掉不少银子。但追求者仍旧众多,其中数绸缎庄的朱老板最为慷慨,一掷千金,连眉毛都不皱一下。昨夜子时朱老板已经回到家中,可带人去算账的应若拙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哥哥说要来把朱老板揍一顿,但是一晚上了还没回去,爹娘气急,恐怕他回家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你便跑来这里通风报信?贺洗尘一脸不赞同,楚玉龄直接讥嘲道:鱼龙混杂,你也不怕自己被拍花子拐了?

拍花子不是只拐小孩么?应芾踌躇地问道。

哈!楚玉龄抬起下巴,恐吓道,你这个年纪的姑娘若是被拐了,先用迷药弄晕,然后拖进山里给熊瞎子当老婆,要不就卖到妓院里他没有说完的话突然梗在喉咙里,只因眼前的小姑娘已经被吓得泫然欲泣。

咳!你跟在我们身边,哪个不长眼的敢打你的主意!楚玉龄不自在地撇过头,把手里咬了一半的芸豆糕戳到她面前,太甜了,我不喜欢,你喜欢给你吃!

这孩子是个傻的吗?口是心非到这种地步也是绝了。

贺洗尘的眉头跳了跳,见应芾瘪着嘴可怜兮兮地望过来,心想小姑娘肯定以为楚玉龄在欺负她。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想摸摸小姑娘的头安慰一下,手伸到一半却生硬地拐了个弯揉乱楚玉龄的狗头:这小子吓你呢!虽说如此,却不是假的,你还是要小心一点。

楚玉龄拍掉贺洗尘的手,不悦地哼唧些什么,却没反驳。

贺洗尘也不在意,将兜帽往前拉了拉,说道:既已到三秋阁,你一个姑娘家上去也不方便。我们随你上去瞧瞧,若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此等污浊之地,我才楚玉龄不屑地撇了下嘴,贺洗尘的拂尘瞬间又缠上他的手腕往前一扯,只见小道长侧过头,眨着眼睛笑得厚颜无耻:走吧走吧!

三秋阁是秦淮河最大的歌舞坊,里头的姑娘个个腰软腿长嘴儿甜,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名副其实的销金窟,英雄冢。阁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飞袖在空中扬起飒飒的弧度,如同捕捉不到的蝴蝶。

我说你为什么非要拖我上来,原来是找我当冤大头!楚玉龄看起来就像个不差钱的,事实上也确实不差钱,指缝里漏出来那点油水恐怕得抵坐忘峰十年的香火钱。

穷鬼贺洗尘两袖一甩,清风明月,浅笑着恳求道:我荷包里只剩下一文钱,您先垫着,等会儿再去小姑娘家里讨钱。

应芾急忙点头。她出来得急,身上虽有些银两,却也不多。

楚玉龄冷哼一声,拿腔拿调说道:给我拿着芸豆糕。他确实不喜欢芸豆糕,却也用油纸整整齐齐包好没扔掉。

得令!贺洗尘狗腿地伸出双手接过小方块,跟在楚玉龄身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三秋阁。

今天的客人有些稀奇。

绣着神女飞天的翡翠屏风后,身穿桃红薄衫的花有意细细打量着屋内的三个来客大男人见得多了,小姑娘还是第一次见,瞧这腼腆不安、眼神无处安放的模样,莫不是被诓骗上来的?左边的男人甚是俊美,但看面相却不是好相与的,待会儿要小心些。至于中间那一个想从那个大大的兜帽中窥探他的长相有些不太实际,但看他举止从容有度,想必是三人中的主导者。

鬼鬼祟祟!给我出来!楚玉龄喝完解腻的茶水,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花有意提起一口气,扬起疏离的微笑,压住轻佻浮艳的容颜,娉婷婀娜地从屏风后走出来,盈盈地行了一礼:见过几位公子。

噫耶,姑娘有礼了。贺洗尘拱手,给她倒了一杯清茶,不知姑娘可见过一位姓应名若拙,长得,嗯长得还挺帅的年轻人来过此处寻绸缎庄的朱老板?他一边自吹自擂,一边又忍俊不禁。

花有意眼尖地看见他黑袍中摇摆的道袍,弯弯的柳叶眉一挑,却不回答,只问:公子想听我唱曲儿还是看我跳舞?

贺洗尘也不在意,笑了笑顺势道:那便有劳姑娘唱一阙《渭城曲》。

《渭城曲》伤离别,不应景。花有意敛下秾艳张扬的眉眼,便显得有些无害起来。

贺洗尘笑道:无妨,终究要离别。

既然如此,小女子便献丑了。花有意将瑶琴摆好,纤细的指尖拨弄琴弦,悠扬婉转的歌声洋洋盈耳,从半掩的窗户传出,荡过小桥流水,被游鱼一口吞下吐成泡沫。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霜夜与霜晨。

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

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应芾忽然有些伤感起来,忐忑地瞧了贺洗尘一眼,只能看见他光洁的下颚和修长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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