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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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剑子们被两个老江湖的气势一压,竟也渐渐镇定下来。他们瞧了一眼醉倒在贺洗尘腿上的裴珏, 不禁心生羡慕。

那可是贺师叔的大腿!百年难得一遇的道门传人!谁能轻易睡到?

裴珏此时正抱着贺洗尘的膝盖趴在他腿上, 显然已经睡死过去, 要不只怕不肯如此就范。这小孩平日里飞扬恣意, 一副看谁都不爽的拽样, 如今那双明亮的眼睛闭起来, 睡相却极其乖巧。

贺洗尘一只手拿着酒杯与众人对饮, 一只手却依次摸过裴珏脸上的颧骨、驿马骨、将军骨、日角骨、月角骨、龙宫骨、伏犀骨、巨鳌骨和龙角骨。

考定九骨,参照九行,便可辨人命禄。

世俗界只将九成之术视为算命解忧的方式,在修仙界,诡命师却将此术发展到极致。换骨改命,窥测天道,无怪乎楚门中人个个不得善终。

如何?袁拂衣问道。

无碍。贺洗尘点头,楚玉龄只将他的「气」抹薄了一些,小榜首恐怕会不顺些许时日。

刘闻书登时松了口气:不顺便不顺,修仙一道,从来就不是坦途。

楚玉龄果真睚眦必报。袁拂衣忿忿不平,刚出门便如此倒霉,我总觉得此行要出些什么意外。

闭嘴吧师兄!

会不会说话?

袁师兄请你折返回宗!不要再跟来了!

闭上你那张狗嘴!

诸位同门师兄弟纷纷怒骂,十几支竹筷破风疾速射向袁拂衣。袁拂衣侧身一躲,见竹筷入墙三分,摸了摸鼻子悻悻收声,贺洗尘忍着笑意给他倒了杯解酒茶:醒醒酒,待会儿可不能犯糊涂。

***

楚家的名声不是很好。「命」和「运」这两样东西缥缈无定,本来就是修仙之人最为关切之事,然而有人可以强行干涉甚至扭变这看不透摸不着的玄虚,无疑便是犯了大忌。

幸而诡命师不多,虽乖戾孤僻,却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一百多年前仙魔大战,仰赖诡命师推演,才算出魔域之主的方位。首山剑宗掌门飞来一剑、雷音寺禅师打出菩提印加之稷下学宫数位大儒合力,只堪堪将魔域暴动镇压。

即使立下不世之功,也挡不住楚门的衰落。诡命师终究斗不过天道,暴毙早夭 ,零落四散,如今只余楚玉龄一人。

楚玉龄独来独往惯了,做事只凭心意,不论善恶。别人畏他惧他,背后的闲言碎语,也全然只当放屁,但若惹到他不高兴不开玩笑,楚玉龄拼着身消道陨也要将人挫骨扬灰!

便是一个如此任性自我的神经病,在醉仙坊一见贺洗尘,却忍不住想要走近两步,最好能与他耳鬓厮磨。

楚玉龄当然没有对贺洗尘产生那种难以言说的缱绻之情。他只是只是

行了!安静一点!他恼怒地低喝一声,埋在血肉中的根骨却没有响应他的意愿,自顾自地发出清鸣,死命地想追随前方的画梭飞去。

如此桀骜难驯的根骨,恐怕那个小道士也是个冥顽不灵之人!

楚玉龄恨恨咬牙暗骂,却御剑缀在首山剑宗的画梭之后,烈风将他的黑袍卷起,在火红的晚霞中翻飞。

实乃这副不听话的骨头所致,非是他愿!

贺洗尘抬头望过来的那一眼好似书上说的山灵水秀都在这一眼中让楚玉龄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破庙里光影闪动,尘埃乱舞,扫落在地的香炉灯台散发出腐朽的气味。

积满厚厚一层灰的供桌上,年幼的楚玉龄蜷在早已气绝身亡的小孩身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锁骨上的红痣出神。

这是娘亲捡回来给我续命用的。他从小耳濡目染,对死亡这类事并不恐惧,甚至还隐隐有些特殊的归属感。

突然,那颗小小可爱的红痣似乎动了一下,冰凉的手指碰上他的手背,一触即离,颤抖着宛若风吹动烛影。

娘,他还没死。楚玉龄牵住对方的手指唤道,用心头血绘制法阵的楚母只当他在骗人。

那小孩分明已经死透了,气息断绝,难以复生。

对啊,他不是死了么?

夕阳日暮,巨大的火红圆日中有一条黑色的画梭穿行。甲板上只有两人,袁拂衣将青霜剑抱在怀中,静默不语,身形陵劲淬砺,劈开长风。贺洗尘巍然不动,盘腿坐于船舷之上,绀青色的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到底还要跟多久?

不知道。

袁拂衣举步走到他边上问道:你与楚玉龄真没什么恩怨?我瞧他不是好相与的人物,你若有麻烦,便说出来,我一定帮你!

贺洗尘仔细想了想,认真答道:我确是不知我与他究竟算不算有恩怨!见袁拂衣皱眉,只能伸出手,白净如玉的手掌在暮光下如烟云般。

你摸一下我的骨。

袁拂衣顿时想到些什么,握住贺洗尘的手腕一寸寸地仔细拿捏,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下捋去,他的面色逐渐沉重起来,不由得怒道:你的祸骨便是被他这样换来的?不行!我得找他算账去!

贺洗尘拽住他的袖子,笑道:算什么帐?一笔糊涂账罢了。

二十年前原身小孩病死,被父母抛弃在荒野中。楚家母子将他捡了去,只以为是个早夭的孩童,却没想到里头还有一个初来乍到的游魂。他那时神魂不稳,吱都没办法吱一声,结果便活生生受了换骨之痛。

细究起来,他与楚玉龄也算缘分匪浅。恩怨谈不上,只怪双方运道不好。楚母恐怕也是想寻个死人,不让儿子背上太多因果,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的逆天而行,却种下因果之初。

楚玉龄欠贺洗尘吗?不能这样说。

他本就是鸠占鹊巢的「不知归处客」,二十年前的那个时刻他尚未在那具肉身上完全活过来。要说对不起谁,楚玉龄的过错除了对死者不敬,却与贺洗尘没半分干系。

总之我与他两不相干,陌路人而已,你并不需要为我出头。这祸骨现在是我的,便由我受着。它对我并没多大影响,顶多就是聒噪了些。

袁拂衣知道贺洗尘不是迂腐的以德报怨之人,既然说和楚玉龄形同陌路,那便真的没有任何牵扯,可

可祸骨相随,恐难成仙。

贺洗尘诧异地望着青衣剑修,哑然失笑:世上已无仙人千年,飞升难矣。

袁拂衣信誓旦旦道:端看你愿不愿意!老贺,我总觉得你还没认真起来。

那种应对天道时的闲散淡泊,连首山之巅剑意凛然的屠鸣周和掌门祖师爷爷都没他这样游刃有余。

贺洗尘挑眉,戏谑道:我可认真了!

蒙谁呢!袁拂衣呸了他一声,见他不想多说,便问,我听老头子讲过,换骨的滋味很不好受,稍有不慎便玉石俱焚,你当时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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