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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会将一切伤痛都抹平,如今他回想起那个老是损他、老是和他一起惹柳宁生气的贺洗尘,嘴角都会浮现出笑容。在他的记忆里,那只臭黄鼠狼依旧是鲜活、温暖的,可恶至极。

阿蔹,你看,那边的酸枣糕好像很好吃!

哎,白小四,咱们给宁哥买一点酒曲回去吧。

他东看看西逛逛,眼睛不看路,忽的和一个瘦弱的灰衣书生撞上。

没事吧这位先生?他连忙将人扶住,问道。

无碍。书生轻笑,手中牵着一个小女孩,叫道,若渊,道存,别跑太远了。便带着三个小孩沿着大街一路走下去。

抱衡君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前头的白术发现他的异样,回首问道:三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他转身去看灰衣书生的背影,道,他笑起来,可真像老贺真好

第41章 善哉善哉①

苦禅寺的清晨总是十分静谧, 除了木桶落入井中的水声,便只有万物生长的呼吸还有突然扬起的少年高昂的声线。

宝镜, 宝镜, 快点起床, 我们还要去赶早市呢!林和犀如同一阵夏日的清风呼啦啦地跳进贺洗尘的禅房, 一把将他身上的被子掀开,喊道,宝镜, 快点!

贺洗尘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望了眼窗棂外,天空只现出鱼肚白, 灰蒙蒙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寅时。林和犀见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便像小时候一样,一只手竖在胸前,一只手摸上贺洗尘的光头,道, 阿弥陀佛,宝镜师父,快点起床啦,要不然菩萨佛祖们要不高兴了!

贺洗尘被他吵得受不了,抓住他作怪的手骂道:臭小子, 昨天是谁又惹来山下的姑娘, 又是谁给收拾的残局?

林和犀这才讪讪地收回手, 摸了下鼻尖:我哪知道,我就只是夸了她们两句。

哦嚯。贺洗尘爬起来,将外衫穿上,头顶寸草不生,省了梳发的功夫,您老人家这张嘴就消停消停吧!

咦咦,我怎么记得昨天几个姑娘离开的时候,嘴里说的都是以后还要来找宝镜师父开解?林和犀不怕死地继续调侃。

贺洗尘把枕头扔过去:滚!

宝镜师父这是恼羞成怒了?林和犀抱臂倚着门框,挑起雪白的眉毛,长得好看不是你的错,但长得好看还身为一个出家人,四处拈花惹草的就不太好了吧?

贺洗尘给逝去的老和尚上了一炷香,理都不理这个嘴贱又话痨的林和犀。

也不知道比起江湖上那个赫赫有名的玉郎僧,咱们宝镜会不会屈居下风?指不定那个玉郎僧只是徒有虚名呢?

他一贯说一出是一出,现下略微发红的眼睛迸发出明亮的光芒,银白的发丝在头上抓成一个松散的发髻,俏倬的面庞在熹光下露出一个跃跃欲试的笑容。

贺洗尘还没搭话,林和犀忽然膝盖一痛,整个人朝前踉跄了两步。

哎呦呦!小花你轻点!他做作地哀嚎起来,门外走来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清秀少女,见怪不怪地淡定帮贺洗尘压好衣襟的褶皱。

宝镜,我今天想吃芦笋。贺时晴直接无视气鼓鼓的林和犀说道。

行,芦笋正当季,再买些五花肉,我叫无诤去买。贺洗尘铺好床,转身便见林和犀鼓着腮帮子闹别扭,叹了口气问道,无诤哥,无诤大爷,你又怎么了?

林和犀怒道:宝镜,你当初怎么就把小花给捡回来了?

这干我什么事?这小丫头不是你捡回来的吗?

贺洗尘最后将一串佛珠挂上脖子 ,说道:二十岁的人了,还来这一套。

嘿,招不在老,有用就行!林和犀眉飞色舞,瞬间又压了下去,冷淡道,我不管!从小到大你都偏心小花!

每天都用内力帮你蕴养经脉。贺时晴忽然说道。

呃林和犀一滞。

一直改进的药浴。

闯祸了还得善后。

这个

小白眼狼!贺时晴最后得出结论。

我错了!宝镜!小花!我他捂住脸呜呜道,我不敢啦!

贺洗尘拍了他们一人一下脑袋,无奈道:先去赶早市。

苦禅寺又破又旧,只有两个和尚一直守着。老和尚死后,小和尚贺洗尘便成了住持,孤零零地参禅打坐,直到在寺门口捡到弃婴林和犀包在红包裹里,胸前压着一张写着他名字的纸条,浑身的毛发都是银白的,显然是个白子,也就是白化病患者。

好不容易养到五岁,这小孩又在寺门口给贺洗尘捡回来一个女婴,身体倒是健康得很,却连个名字都没留下。恰好梅雨初晴,山花烂漫,便给她取名为「贺时晴」,乳名小花,比「温来福」不知道上档次了几倍。

一晃就是十五年,当年两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儿已经出落成挺拔意气的少年少女,而贺洗尘也从二十岁的小和尚,变成三十五岁的老

宝镜小师父,又来卖菜了?菜市场上的陈大娘热情地招呼着贺洗尘,过来,还是老位置!

贺洗尘与陈大娘比邻而居,一起卖了二十年菜,眼瞧着陈大娘从风情万种的陈西施变成泼辣干练的陈辣椒,这光头和尚的相貌却只是脱去稚气,一袭灰色僧袍朴素无华,神色平和,端的是一副俊朗开阔的好相貌,在嘈杂世俗的菜市场中格外显眼。

大约是觉得寺庙里种出来的瓜果也带着几分灵性,贺洗尘摊前的瓜菜总是很快就被一扫而光,陈大娘也跟着沾了光。贺洗尘高兴是高兴,如果小姑娘们没给他丢香帕诗笺的话,他会更高兴。

这和尚长得俊,又平易近人,连思春少女们的心也给勾走了。

我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出家人了,难道现在的风气就好这一口?贺洗尘难免怀疑人生。

宝镜!不远处林和犀左手香烛右手挎着菜篮子,里头装了一块五花肉和一小袋白米,脸颊被太阳晒得发红,大汗淋漓,却还是眉开眼笑的模样。

他的头发、眉毛、睫毛都是银白的,在人群中扎眼得很,但大家认识十几年,都是老邻居了,谁不认识谁,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哎哟犀小子也来了!花丫头是不是又被宝镜拘在家里抄佛经啦?陈大娘叫道。

陈大姐真是神机妙算!林和犀竖起大拇指。

苦禅寺里只有三个人,穷乡僻壤也没有那么多世俗规矩,乡里乡亲的,整个玉壶村都知道贺洗尘把林和犀与贺时晴当儿子女儿在养,哪会生出龌蹉的想法。

当年贺洗尘也想过把贺时晴送到村子里,但这姑娘也是机灵,嗓门又大,嚎起来要人老命,也就不了了之。说到底,民风彪悍,有些人家还想让贺洗尘还俗,当个如意郎君。幸好他会个一招半式,不然早就被人一闷棍敲晕直接送入洞房了。

现在种种地、卖卖菜也好,闲暇时指导两个小孩习武,安贫乐道,生活也算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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