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专访(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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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分感受到詹先生将自己的全心全意投入稜克科技集团,那,想请问詹先生是如何看待事业、家庭跟健康管理之间的平衡?家人是否会担心您的健康?」杨子吉问道。

「除了死亡,这世上最公平的第二件事就是每个人一天都只有二十四小时,扣除必须的日常作息,我认为家庭跟事业不太可能兼顾,势必会有一方佔有较高的比重。」詹正信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至于健康,我认为贫穷才是最大的疾病。」

这话令杨子吉和吴婆婆双双一愣。

非常现实,现实到无法反驳的一句话。

杨子吉的视线不自觉飘向一旁,他偷看了一下吴婆婆,发现吴婆婆正一脸愧疚。

「医学不断进步,很多过去时代的绝症如今都能根治,但贫穷并非如此,贫穷是每个世代的绝症,不仅无法根治,还会遗传。」詹正信冷冷说着阶级复製的道理:「这也是为什么稜克科技每年都会捐钱给孤儿院,生于贫困并非出于己愿,这对那些孩子不公平。」

「詹先生说的有道理,也很感谢稜克科技一直以来给予社会的帮助。」见吴婆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杨子吉试图为她啟齿:「我相信天下父母都想赐予孩子一个健全富裕的家庭,有些父母可能有苦衷⋯⋯」

「不,你的顺序颠倒了。」詹正信直接打断杨子吉的发言:「应该是先有健全的家庭并让家庭富裕,等经济条件宽裕后再孕育下一代,有责任感的父母应如此安排。」

「每个家庭的状况不太一样。」杨子吉直接拿自己当例子:「不瞒您说,我父亲在我母亲怀孕时就离家了,这并不是我母亲能控制的。」

「那是令堂将你抚养长大吗?」

「在病逝之前,都是母亲在照顾我。」

「那代表令堂是有责任感的母亲,不论贫富,她都有善尽父母最基本的义务,她并没有找藉口拋下孩子。」詹正信眼中流露着怨:「在以前的年代,很多父母会将孩子送养,有些父母甚至为了钱将孩子卖给别人。」

⋯⋯这难道是指吴婆婆?

但吴婆婆没有收钱啊!真要收钱,她日子哪会过得那么辛苦?

杨子吉双手抓死裤管,他深深吸气,挤出胆子确认:「詹先生是在指自己的经歷吗?」

这话令詹正信罕见一顿,他先是愣住,很快又皱紧眉头,故作不知情:「你在说什么?」

「我是指送养的事。」杨子吉紧张地哽咽,他坚定直视詹正信,挑明自己知道实情。

对此,詹正信却瞥向一旁的录影机:「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杨子吉即刻起身:「麻烦您稍等一下。」

看出詹正信有所戒备,杨子吉乾脆地走去结束录影,他当詹正信的面收起录影机和脚架,收拾完那些演戏道具后才重新坐回沙发。

随后换詹正信深深吸了口气,他眼带戒心以鼻长叹,内心似乎有了头绪。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詹正信质问杨子吉,他道出心中想到的唯一可能:「我猜是她主动找上你们,应该是缺钱吧?你们公司花了多少钱向她买到这手消息?」

⋯⋯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杨子吉无法理解,为何吴婆婆在詹正信心中的形象会是如此贪婪?这跟他所见到的、所相处的、所瞭解的吴婆婆完全对不起来。

杨子吉极力澄清:「吴女士是有与我们联系,但她没有向我们索取任何费用。」

面对杨子吉的说法,詹正信不禁冷笑:「怎么可能?我也算瞭解媒体產业的运作,我甚至怀疑你桌上那枝笔能够录音,你们公司想拿这件事炒新闻?」

「您多虑了。」杨子吉直接把笔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事到如今他也豁出去:「其实今天是受吴女士的委託而来,她主动向我们透露,她很想跟您见面。」

詹正信竟伸出五指回绝:「别说了,她就是个为钱拋下孩子的母亲,我根本不想见他。」

刺骨的怨狠狠扎穿吴婆婆的灵魂之躯,詹正信一句话就让吴婆婆摀起脸啜泣。

见此,杨子吉慌了,他又慌又气。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凭什么这样讲?

为什么那日夜刻画的一字一句,竟换来如此让人心寒的字句?

杨子吉无法接受身旁的老母亲被这样伤害,他激动握死双拳,更不自觉提高音量:「就吴女士给我们的说法,他是为了让您有更好的生活才将您送养至詹家,这当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误会?」杨子吉的质疑令詹正信感到不适:「按我养母的说法,我生母是为了钱才把我卖给詹家,从那之后就对我不闻不问,你口中的误会,难道是指我养母撒谎?」

⋯⋯什么?

难不成是养母在操弄整件事?

就算是,自己现在也不可能正面跟伯父大吵。

自己不过是名外人,区区外人想颠覆一名成年人多年来所相信的「事实」哪那么容易?

杨子吉眼下能做的就是转述吴婆婆所做的一切:「但吴女士说在将您送养后,她每个月都有写信给您,只是不晓得为什么您都没有回信。」

「如果她有写信,那我为什么没收到?」詹正信反问。

这话令杨子吉和吴婆婆同时瞪大双眼。

没收到信?怎么可能?

杨子吉瞬时想起吴婆婆生前的记忆,就在婚宴那天,养母芳淑霞是这么对吴婆婆说的。

「怎不想想这些年来正信为什么都没写信给你?你不晓得,你写得那些信全都被正信扔垃圾桶?」

当初的芳淑霞是这么说的,但现在的詹正信却说自己根本没收到信?

答案显而易见了。

「如果她有写信,你有什么证据能佐证她的说法?」詹正信要杨子吉拿出证明。

那些没能传达的手写信就是最好的证明,但遗憾的是,杨子吉没有准备。

何况也不清楚那些信是否早被葬仪社或社会局的相关单位处理掉。

「看来是没有。」见杨子吉不甘语塞,也拿不出证据,詹正信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没错:「退一步来说,就算她真有写信好了,那也改变不了她丢下孩子的事实,事实就是我生母和令堂不一样,她毫无责任感。」

够了,求求你别再说了。

身旁老者崩溃的哭声快让杨子吉失去理智,他想起那些积灰的信纸,想起三百多封遗憾伴着吴婆婆孤单死去的画面。

偏偏詹正信还是吐着锋利的言语,刀割老者的心:「不管是基于什么理由,作为一名母亲横竖不该拋下孩子,送养美其名是託付,说白就是失职。」

拜託,求求你住口。

老者的魂魄被极度的悲伤稀释得更加黯淡,那不愿谅解的字句犹如千刀万刮,彷彿要把吴婆婆的灵魂给抹灭。

杨子吉想起那些被老者视为宝藏的破旧字典,想起老者日以继夜苦学写字。

想起老者辛苦拄着拐杖步行到电器行,就为了碰碰运气,看能否和某人「见上一面」。

詹正信却毫不领情:「况且她真要想见我,这么多年来有的是机会,事隔这么多年最后却是透过媒体来与我联系,居然还是用这种没担当的方式,这更说明她依然在逃避责任。」

停了,求求你适可而止。

一旁的吴婆婆已哭到直不起腰,杨子吉自觉快忍不住,他顿时想起吴婆婆留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祐坤,妈妈爱你。

詹正信最终道:「像她那样自私的人,根本不配母亲一词。」

碰!

一声巨响震大了母子的双眼,巨响打断了老母亲的哭泣,打断了儿子自顾自的言词。

杨子吉失控地双手敲桌,他暴怒一敲,震翻了桌上的水杯,令整个空间一时鸦雀无声⋯⋯

詹正信不明白杨子吉为何勃然大怒,但他知道访谈已经结束了。

迟一步才恢復理智的杨子吉正想为自己的失礼致歉,却见詹正信伸手看了下手錶:「感谢贵司的专访,我还有公事要办,得先告辞了。」

省略虚偽的握手道别,詹正信只管起身:「看在我是苳林父亲的份上,访谈后半段的内容希望贵司别对外公开。」

「不会的⋯⋯请您放心。」杨子吉既尷尬又错愕,更从伯父眼中读出了厌恶。

「桌面记得收拾。」

没等杨子吉应声,詹正信说完便离开会客室,这令杨子吉百般懊恼地坐回沙发上,后悔自己的衝动。

完了,这下全都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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