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讯息（2 / 2）

──我一定转告她的，晚安。

──晚安。

尹伊晟通讯软体的头像不是自己的照片，而是某日的天空，一点紫，一点红，透着粉橘色光芒，挺漂亮。邵雪觉得有股熟悉感，但说不出是什么，兴许就是个天色吧。

一会儿，又来讯息：

──期末吉他社成发你去吗？

──不知道，看汪泽吧，他是社长。

──他说你不要也要把你拉上台。

──那我要跟他收取演出费。

邵雪调皮地回应。

──你就去吧，我想再看你表演。

邵雪盯着对话串。他心里有股开心，但是不能表现出来。

隔了半晌，再收到一条「晚安，快睡吧」。邵雪关上手机萤幕，放在胸前，望着床顶天花板。他其实还想再说些事，但是依照过去的经验，尹伊晟一定才刚忙完，他不想耽误他的时间，只能简短几句聊胜于无。

近来他总觉得，自己与尹伊晟之间有股陌生网友的气氛。现实上毫无交集的人，因为文字的交换，也交换了心绪与情感，成为比眼前所见之人更紧密的存在。他有时寧愿自己跟上的是这样更遥远、更无法触及的尹伊晟，而不是每天在学校里以眼神追逐的那个尹伊晟。

邵雪又解码手机，往上滑动，重看他们先前的对话。他不解的是，尹伊晟平时灼人的眼神，并没有透过文字传来；相反的，他的文字十分节制，就像是他身上又一个精心的技能。因为若是一般人，更容易使用文字畅所欲言。邵雪觉得益发读不透尹伊晟了。

第二天，因为隔天就是校庆，学生十分浮动，校园从早八开始就闹哄哄地直到放学。袁懿芯一整天心不在焉，终于在最后一堂鐘声响后露出了笑顏。她急匆匆拉住邵雪，说尹伊晟传讯息给她，要他们两个现在去学生会帮忙，喜孜孜的神情完全写在脸上。不消说，邵雪与袁懿芯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尹伊晟了。

他们连跑带跳地前进教学大楼，与往校门方向离校的学生们反方向，有种要去执行什么祕密任务的兴奋感。学生会办公室大门敞开，外头走廊上并排好几张大桌，放满箱子与各种道具，范誉正在大桌前清点品项，看到他们便举手打招呼：「小懿芯，来找尹伊啊？」

「来救援。」袁懿芯笑着说，拉着邵雪越过大门走进去。

学生会办公室里满满是人，地上堆满储物箱与活动用品。尹伊晟正靠着中央的大桌背对门口，与方筱青及其他几位学长姊在白板前比划讨论着。

方筱青先看到他们。「哎呀，小懿芯来了！」

听到这一句，尹伊晟猛地转过头来，「啊，你们来啦。」

邵雪感觉尹伊晟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尹伊晟起身，边往他们的方向走来边说：「明天的舞会收到太多留言投稿，一时间忙不过来。」他在大桌前停下脚步，整了整桌上好几叠印了字的影印纸，摆正排好，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说：「不好意思，只能请你们来帮忙了。」

「拜託，我们是尹伊晟护卫队耶。要做什么？」袁懿芯问。

尹伊晟拉开大桌旁最后两张椅子，示意他们坐下，把桌上一台笔记型电脑转过来。「你们一个人打字，一个人唸。这边，」他指向旁边那好几落影印纸，「这些都是要上明天舞会留言墙的投稿，全部都要输入程式。」一边讲，他的手自然地落在已经坐下的邵雪肩上，看着他们说：「麻烦你们了。」

袁懿芯将电脑移到面前说：「好啊，简单。我来打吧，邵雪你唸给我听。」说完，她看了看尹伊晟问：「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啊？」

「我啊……」尹伊晟将旁边一张跑远的椅子拉回邵雪身旁，坐下说：「我要整理舞会点播歌曲的清单。欸，你填了没？」他看向袁懿芯问。

「早就填啦。你点什么歌？」袁懿芯问。

「明天你们就知道了。」尹伊晟给了他们一个神祕的微笑。

毕业舞会上播放的歌曲，学生会开放给全年级师生点播，收件到今天中午。尹伊晟跟袁懿芯因为会上台，所以规定一定要点歌，也必须唸出自己在留言墙上的投稿。留言墙是资讯组范誉的点子，晚会上主舞池四周围起的白幕上会投影，主要是配合这次主题的动态图像跟效果，舞池最后面的布幕则会播映师生们的留言，也就是邵雪跟袁懿芯现在准备要输入的资料。什么留言都可以，留给谁也不限制，可以自己署名，也可以只留对方的名字。尹伊晟觉得这规则太过容易，才会收到这么多留言，超出学生会的预期。

邵雪拿起一小落影印纸，开始一一唸给袁懿芯听。学生会办公室里相当忙乱，成员们来来去去，有人在确认时程，有人在搬运道具，有人在准备布置，吵吵闹闹的，必须十分专心才能好好处理。尹伊晟看似很投入在工作中，因为邵雪鲜少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没一会儿就一小时过去，来到晚餐时间。

「休息一下吧。」尹伊晟拿了总务组帮大家订的便当跟饮料过来，一一放在他们手边，最后停驻在袁懿芯的电脑前，看了看她刚才输入的最新留言，才又走回邵雪旁边坐下。

「超多人留言给你。」袁懿芯完全不惊讶，而是有些酸溜溜地说。

「哦？」尹伊晟挪动椅子往邵雪靠去，说：「你唸个几则来听听。」

「嗯……我看看……」邵雪翻起刚才输入完的投稿纸，挑了几张。

「第一次看见你就为你心动，第二次看见你竟然失控，今天我想要告诉你，我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邵雪说着忍不住笑出来，「这是歌词吧。」

「是吗？我不知道。」尹伊晟一手支着桌面托腮，直直看着他。

邵雪又唸：「从那天开始，你走进我的世界，偷走了我的心，也偷走了我的人。」

「嗯嗯……」尹伊晟点点头，嘴角笑得有些猖狂，「写得很好啊，再多唸几个。」

邵雪睨了尹伊晟一眼，知道尹伊晟在逗弄他，想听他说那些别人写的留言。

尹伊晟发现被看穿，猛地笑出声来。

一旁的方筱青好奇转头问：「什么事啊，这么乐？」

尹伊晟还笑着，说：「没事，我开心。」

袁懿芯从后面探过头来，出声说：「尹伊，你别太嚣张了。不要闹邵雪，快吃饭。」

这时，宣传组的学姊从里头的讨论室出来叫尹伊晟。尹伊晟拍拍邵雪肩膀，拿着便当就进去讨论室了。

邵雪与袁懿芯吃完饭又处理了一个多小时，才把所有留言都键入电脑。这之间尹伊晟进进出出，在他们身边穿梭而过，一下到走廊接电话，一下在白板前修改事项决议，前一声「尹伊」后一声「尹伊」，非常忙碌。但邵雪注意到尹伊晟的神情总有馀裕，该认真的时候认真，能打趣的时候也打趣，得心应手的模样相当耀眼。

时间不早了，邵雪与袁懿芯要离开时没看到尹伊晟的身影，便跟方筱青打声招呼就准备离去。袁懿芯要赶晚间的少班公车，匆匆先走，邵雪将资料与电脑整理好才缓步离开，学长姊纷纷向他道谢再见。走上走廊一会儿，忽地有人唤他。

「邵雪！」远远的尹伊晟从后头追上来。

邵雪停下脚步，看着尹伊晟来到身前。

「不好意思，让你忙了一晚上。」尹伊晟微微喘着气说。

「干嘛跟我们客气。」

「袁懿芯就算了，你……」尹伊晟没说完就停了下来。

「你还要忙吧？别耽搁。我先回去了。」邵雪接上话。

「我没什么事，就等着帮学长姊他们收尾。」尹伊晟说得很快，像是怕他就要离开，「那个……明天我会骑车来。」

邵雪看向尹伊晟。

「如果明天结束时间晚了，我……载你回去吧。」平时的尹伊晟似乎消失了，语气难得有些吞吐。

邵雪对这样普通人般的尹伊晟有种不习惯，笑着说：「好啊。」

他回答得太快，让尹伊晟一时有些讶异，顿了顿又说：「我今天回去应该满晚了，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忙一天。」

「要忙一天的人是你，我就是玩一天。」邵雪笑笑说，「那我走了，掰掰。」

邵雪转身迈步离开，直到楼梯转角，馀光仍瞥见尹伊晟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邵雪逕自下了楼梯，歿入黑暗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