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白沙(2 / 2)
他边走边跟程策讲话,问是不是打得太早,对方迷糊地揉着眼睛,说没事。
这里的夜要黑透了,另一边正在奔向黎明。
赵慈走在石板路上,自称已经会讲一些简单的西语,字正腔圆,纯正潭城口音。等明年毕业了,他可以当领队,大家结伴南下去安达卢西亚。
程策听着,只沉沉地嗯了一声,也听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赵慈摸摸鼻子,在橘子树下的长椅一角坐稳,他仰着脖子看上头的累累硕果,很希望果子能掉下来砸醒他。
…… 大程。
嗯。
假如明天变回来了,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变不回来,真的。有这时间做梦,还不如回屋休息一会儿。
可是回屋就见着她了。
你不愿意?
不愿意。
说实话。
实话是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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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程策就不讲话了。
赵慈静静等着,也没开口催。无风的夜里,有一群群的醉酒游客路过,他们对他吹口哨,对他飞吻。
他很羡慕,因为他知道等他们回了公寓,回了酒店,推开门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床。但是他不愿回那个幸福的屋,如果可以,他想在这张长椅上躺一宿,不和她待在一起。
“赵慈。”
“嗯。”
“回去睡吧,这里五点了,我再补一小时觉。”
赵慈问是什么安排,程策说要跟赵三哥搭伙,去参加小区内新搞的暑期义卖活动。由于是第一届,大家报名踊跃,名单长得都写不下。
“这个想法好,积德积善。怎么我们小区也搞起这事来了呢,谁给提的建议?”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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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的男人,天天顶着被踹死的压力,顶着另一张脸,与心上人相隔万里远,仍未被魔幻悲哀的生活击倒。
程策正在孤军奋战,试图独力从沼泽地爬出来。他并不是一个淳朴的好人,心思也多,不过真到了这节骨眼上,他却不曾揪着细节计较过。
旅行途中,赵慈每天都给他发照片汇报情况,比如旅店后面种着蔬菜的小院子,草场的牛群,以及跟尚云有关的片段。程策看过,就只回复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哪怕再不痛快,再难熬,他的态度始终不温不火。尽管他也同样心灰意冷,也一样的撑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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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睡下后,赵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站在落雨的夜花园里,手里没有伞,浇得里外都湿透。漆黑的天,只有前边落地窗透出来的灯光是暖黄的。
这是一座陌生的大屋,而在客厅坐着看书的人,是尚云。
她在那里并不奇怪,在他看来,她天生就该住在那种地方。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敲窗,跳着做动作,她都未能察觉他的存在。
赵慈抹掉脸上的雨水,贴着窗,满怀期待地望着她。他意识到她成熟了一些,稍嫌陌生了一点。
他觉得,这时的她已经是个真正的女人了。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窗内的世界越来越暖,客厅的门被推开,尚云回头瞧了一眼,然后撂下书,朝那人走过去。门板挡着他们的身体,赵慈看见揽在她腰上的男人手,还有缀在白衬衫袖管上的袖扣,细长形,黑白相间。
他们终于开始接吻,由浅至深,是她主动的。
他一急,又使劲地敲玻璃窗。他一直敲,拼命敲,不停地叫她的名字,从低喃到声嘶力竭。
…… 云云。
云云。
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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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慈猛地睁大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并不晓得自己究竟是被吓醒的,还是被气醒的。
他盯着天花板喘息,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外头传来人语声和搬运物体的噪音,似乎很热闹。他将上半身撑起,习惯性地去看旁边睡着的人。
然而那一处是空的,凉的,只捂着一团白色的薄被而已。赵慈摸摸薄被的料子,再摸了摸脸,睁开的眼睛又重新闭了起来。
他就那么呆坐着,听着屋外越发热烈的谈话声,直到彻底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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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卧室看着比从前大,或许是窗帘的颜色换了,灯具和书橱的位置调整过,且屋角堆着的漫画书,也变成了白色储物箱。两只同样尺寸的上下摞着,分别贴有手写的简易标签,“已阅”以及“待阅”。
窗台上的植物多了一盆,挨着原先那盆放着,它修剪整齐,里头插着小木牌,写有一个名字和日期。透明塑胶喷壶摆在书桌角,下面垫一块叠成方块的帕子。他翻开桌上的纸本,这是他的课堂笔记,错漏的地方已被人修改过。
赵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推开卫生间的门探进去瞧。检查完毕后,他退出来,拾起了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十三天过去,密码没变,壁纸却变了。
上面是晒成碳的尚云,扎马尾,歪斜地戴一顶遮阳帽。坐在餐桌旁的她灰头土脸,正捧着碗喝汤吃面包,一副护食的傻样,瞧着特别香。
赵慈都快想不起这张照片是哪一天拍的了。无论是室外的小木桌子,或是背景里的老树,他曾每天都路过类似的。
就因为他已经太习惯,太笃定了,所以昨晚临睡前,他没有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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