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难为 第15节(2 / 2)
王世贞面上神色很淡,看了眼穿着道袍的李清漪,倒是有几分好奇:“仙姑认得我?”
李清漪点点头,简单的解释了一句:“那日在西市见过一面。”
王世贞闻言,不由抬头重又看了李清漪一眼,随即苦笑道:“小子唐突,倒是叫仙姑见笑了。”他微微一顿,主动解释起自己的今日上山的来意,“听说山上的青云观很灵验,我便想来瞧瞧。”
熟知道士坑蒙拐骗底细并且正打算往这方面发扬光大的李清漪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揭穿青云观那些道士的底细——信仰自由嘛,人家这模样,有个心灵寄托总也是好的。于是,李清漪点了点头:“只要来客心诚,青云观的几位师父定会尽心。”
至于心诚与否,自然和香油钱的多少有关。
王世贞点点头,见着李清漪波澜不惊的模样,忽然有了些感慨:“仙姑年纪轻轻,怎地就想起出家了?”
李清漪斟酌了一下,倒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反倒是王世贞,见她这般模样只当是有难言之隐,轻轻叹了口气转而说起其他来:“说来,我此来也是为好友夫妇上柱香,好叫他们泉下安宁。”
李清漪闻言一惊,不由追问道:“杨夫人也去了?”
王世贞垂下眼,不掩悲痛之色:“是,我们才刚安顿好仲芳的遗体,杨夫人便随之而去了——真乃天下少见的贤妇!”
李清漪闻言却是摇头道:“夫妻同去固是顺心遂意,可家中老幼又当如何?杨公一心为民,死得其所,杨夫人哪怕是看在他的份上也当保重自身,养老护幼,也能叫杨公心安。人生一世,只有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这时候死,简直是犯傻。”
李清漪这话却是少见的论断,王世贞也非食古不化之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仙姑这话却也在理。不过,如仙姑这般女子却也少有。”他似笑非笑,并不谈那些礼教旧典,只是淡淡道,“当然,杨夫人也是夫妻情深,许是因为情之所至,这才犯了傻。”
情之所至。
这四个字叫李清漪喉中一梗,简直是被人放了一支冷箭,应不出声来。
天知道,李清漪这辈子上敬爱父母、下爱护幼妹,自觉自己实在是个难得的长情厚道人,偏偏却是觉不出所谓的“情”滋味。即便是嫁给裕王,眼见着丈夫日渐成熟稳重,倾心相待,她也依旧只觉平常,反倒越加不信那些市井话本里的“情爱”一说——这简直是天底下最万金油的借口了,哪里不够往哪里凑,偏偏信的人还不少。
好在王世贞是个体贴人,见着李清漪神色,很快便转了口:“仙姑方外之人,想来是不喜欢说这个的,是我冒失了。”
好在,路已到头,前面就是白云观和青云观。
李清漪木着一张脸,淡淡道:“前面就是青云观,公子请吧。”
王世贞点点头,他为人周道小心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不知仙姑要往哪里去?山上人少,独自一人怕是有些不方便。”
“无事,我就住在白云观。”
这一次,换王世贞无话可说了——裕王妃被废后为静敏仙师于白云观修行一事,王世贞还是知道的。
见着王世贞那张惊讶得无以复加的面孔,李清漪心气稍缓,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一笑,好心提醒了一句:“王公子与杨公感情深厚无人不知,严家必是心怀不喜。既然杨公一事已毕,日后还请多加小心,最好避开严家才是。”
王世贞点点头,默不作声的礼了礼,方才道:“多谢提醒,”他看着李清漪那张美得出奇的面容,轻轻叹气,“也请仙姑自己珍重。”
说真的,王大公子感情细腻,心里头挺替李清漪难过的:她出落得如此美貌又正当韶华,曾为王妃之尊有大好前程,如今却只能青灯古佛渡此一世。
实在可惜,实在可叹。天意弄人,不过如此。
第30章 糖拌藕
因着十月里的那场秋决,天下议论纷纷,传颂杨继盛或是张经的故事,底下的那些百姓好些日子都颇为难受。但这显然并没有影响到皇帝的日子,九月里新秀女入宫,到了十二月,西苑里已经添了好些年纪轻、容貌佳的小秀女,一眼望去好似冬日里吹过一阵的春风,桃红柳绿,仿佛世间男儿心生向往的温柔乡。
经过李清漪和高拱等人的几番劝说,裕王到底还是克服了对皇帝的惧怕,多次前去西苑请安求见。当然,皇帝心里有些忌讳,十次里能见着一次面,已经算是极好极好了。裕王常来常往,皇帝心里头倒也颇有些高兴。
按着皇帝的心思:他不想见儿子和儿子没孝心不来请安是两回事。更重要的是,他年岁渐长又只剩下两个儿子,心里自然也是有所期盼的。原本,景王有个宠妃母亲,时不时的就在皇帝耳边念叨“景王的孝心”,对比起见着自己就躲的裕王,皇帝心里自然更加偏心景王。可裕王现今时不时就来,皇帝一颗心又渐渐往裕王偏一些。
这一日,裕王是来和皇帝谈宁安公主和驸马的事。
去年,裕王和皇帝说了宁安公主的事,礼部和锦衣卫挑了好些人,宁安公主本人也悄悄在后头看过了,这才选出了个李和。此人乃是河北宁晋县人,一双剑眉极是英挺,颇有些才气。宁安公主躲在屏风后面瞧了好几眼,脸都有些红了,悄悄就点了头。
皇帝疼女儿,不仅提了驸马的岁俸,还赐了宁安公主仁寿、未央二宫,更有一千一百五十四顷八十六亩的庄地。自从成婚,这两人夫妻恩爱,几乎形影不离,不久便有了喜讯。
裕王早早得知,特意赶了个早来和皇帝说此事:“说来也是巧了,儿臣昨日回府时正好在府邸门口遇见了个道士。儿臣想着,到底是方外之人,既是遇见了也算是有缘,便让人招待了茶水。哪里知道那道士喝了茶,就让人来恭喜我,说是亲眷近日将要有喜讯。”
皇帝素来喜欢听这些“神啊鬼啊道士啊”的事,闻言不由一笑:“哦?”
裕王心里早早打好腹稿,接着说道:“父皇你是知道的,儿臣府上并无半个侍妾,四弟那里虽是有了消息但也并非近日,后来一问,竟是宁安有了!”
“这倒是巧了。”皇帝沉吟了片刻,语气微微有些沉。
裕王跟着一笑:“是啊,确实是巧了。我上公主府去看他,她自个儿也才刚刚请了太医来看脉呢,正好就撞见了这件大喜事。宁安本是立时就要来和父皇说得,只是我怕她身子弱,舟马劳顿不好,这才厚着脸跑来替她和父皇说一声。”
“她这才几月?是要好好在家养着。”皇帝膝下只有二子二女,宁安公主又是他素日疼爱的,听着裕王这话亦是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裕王连连称是,顺嘴恭维一句:“宁安说了,都是因着父皇您的恩典,她和驸马才有今日。若是得子,便取名‘承恩’,以报父皇之恩。”
皇帝素来冷淡的面上不免露出一丝笑来,口上却道:“她有心便是了,孩子还小,都不知男女呢。”
裕王笑着附和了几句,果是把皇帝说得高兴起来,于是又说起要给公主府的赏赐一事,说着说着便忘了时间。等到午膳时候,太监李芳上来请示:“陛下,时候到了,该用膳呢。”
皇帝想了想也没赶人,直接和裕王道:“行了,你留下吧,正好和朕一起用膳。”
虽说皇帝每日里吃素,御膳也没好吃到哪里,而且对着皇帝吃起饭来规矩更多,没有自家里的自在。但这却是少之又少的恩典啊。裕王心里虽是有些嘀咕,面上却还是受宠若惊,用手把眼睛搓红,连连道:“等小承恩出生了,儿臣这个做舅舅的一定要给他送份厚礼。儿臣,儿臣长这么大还没和父皇吃过几顿饭呢。”
皇帝见他红了眼睛,心里倒是一软——他平日里确实是对这个儿子不太关心。他抬手用拂尘拍了拍裕王的肩,冷着脸笑骂了一句:“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一顿饭就哭起来了?日后还敢指望你什么。”
裕王听着这话音就知道皇帝心里干脆端起了端起来做儿子的委屈模样,小声道:“儿臣这是喜极而泣。”
皇帝果是被他这模样逗笑了,顺嘴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朕吃素,你们小孩家总也吃不惯,这才没叫上你们。”
裕王连连点头应是,小白兔似的跟着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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