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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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翼少年十分羞涩,不太敢直视躺在他巢中的黑发青年。

讲实话,黑发青年出现在这里的突兀感,就像一块出现在落叶灰尘堆里的美玉。

即便脏污遮掩,美玉自有光华。而肤色如霜,脸颊因之前一阵咳嗽泛起嫣红的黑发青年,眯起灿金眼眸看过来的模样,仿佛也淡淡发光。

这可能只是金翼少年的错觉,实际发光的,应该是黑发青年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饰物。

那些囚禁黑发青年的巫祝,直接拿黑发青年当巫祝装扮,丝绸长袴是炎热的三岛十洲才会流行的装扮,束腰的乌黑直身比最外一层灰纱氅衣厚不了多少。

因此,在他躺下时,只要认真看几眼,无论是裸.露的位置,还是布料包裹下的地方,都清晰可以看到,黑发青年耳垂、脖颈,肩胸,腰腹、臂膀和大腿,都佩戴有古拙金饰,手腕脚腕更是多个金镯重叠,微微一动就叮叮当当。

金饰之间,还有同样金色的纹身,从腰腹背后,从四肢耳后,四处蔓延,将所有金饰连在一起。

在这之上,又是方才提到过的轻薄衣物半遮半掩……

娇柔美人,脆弱气质。

……那些巫祝如此装扮他同族,是想干什么啊?!

金翼少年脑子里晃过一些场面,不禁面红耳赤。

李朝霜瞧着他的面色,好奇问:“你在唱什么?”

喉间已然哼出一段求偶小调的金翼少年闻言呆住,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立刻转身捂住嘴。

他因此没有注意到,全不似他这般尴尬害羞的黑发青年,神色透着好笑的意味,目光直晃晃盯着他。

李朝霜将敷在额前的热湿巾取下,手捧着掩在鼻前,借温热的水汽,湿润呼吸的空气。

同时,他也借此遮掩表情,沙着嗓音柔声道:“好厉害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语气中劝诱或许太明显了,然而金翼少年完全感觉不出。

只要李朝霜提问,哪怕很羞涩,他也兴高采烈全盘托出。

“几日前我去东海玩水,遇到一群鬼鬼祟祟出海的人,说要干掉李氏藏起的那只笼中雀。

“我一听,瀛洲李氏养的笼中雀,定然不会是凡物吧?莫非是同族?我就跟在他们后面,溜进了瀛洲岛。”

瀛洲岛上,有巫祝们布置的无数灵物祝咒,而囚禁黑发青年的金笼外,更是危险重重。

危险重重得金翼少年奇怪,巫祝们为什么将同族所在的那一片儿,视为重中之重。

金翼少年眼下装得轻松,其实好几次差点死了。现在见黑发青年问起,忍不住炫耀起来。

他手舞足蹈说起自己如何破解一个又一个陷阱,将一些运气讲成自己的实力。然后在李朝霜的追问下,也带了两句摸进瀛洲岛的其他人下场如何。

当然是死了。

真不知道那些刺客哪来的信心,敢潜入瀛洲岛。

如此这般,金翼少年讲得专心致志,都注意不到李朝霜关注的,已经不是他。

李朝霜原以为,他这次被迫离开瀛洲岛,只是小鸟儿的误会。既然露娘只说了一个贼偷人,他哪里想得到,其中竟夹杂一场刺杀。

通灵的巫祝不至于连自己地盘上死了几个人都搞不清楚,露娘恐怕是故意瞒住刺杀的事,好避免他担忧。

问题是……

问题是,照露娘所说,他已大梦二十年了。

他醒着的二十几年,没谁来刺杀他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病秧子,怎地睡了二十年,反而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三岛十洲,在他睡着的二十年里,并不平静啊。

二十年前同样不怎么平静就是了。

李朝霜思索。

露娘告诉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贼,却没说要他多警惕。

显而易见,露娘晓得最后偷走他的并非刺客,而是一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小鸟儿,因此,除了医治会停下,李朝霜在这儿并无危险。

露娘没说立刻会接回他,显而易见,是瀛洲岛依然有刺客残留,不够安全,打算先处理刺客的事。

就算刺客真的都死了,派出刺客的人可没死。

不过李朝霜并不担忧,十一岁的露娘需要成人护持,在大司命这个位置上坐稳二十年的李朝露,并不需要。

等候就好,拖后腿的病秧子该乖巧一点。

对了,还有这场误会,得解开才是。

李朝霜不再用只言片语逗小鸟儿叽叽喳喳了,他考虑好措辞,坐起身。

身体一抬高,视野顿时开阔,方才看不见的万丈深渊,便呈现于他眼前。

悬崖深不见底,只能瞅到漆黑一片,叫李朝霜不由恍惚。

金翼少年终于注意到黑发青年神色不对,停下滔滔不绝,重新给铜水壶添上水,又抽走李朝霜掩在面前、早已冰凉的湿巾,换了条热的给他。

李朝霜随手接过,半晌才回了一点神。

小鸟儿并没有询问他为何沉默,他反而忍不住解释道:

“要是掉下去,怕是惨了。”

说着方才神游时的思索,话音刚落,李朝霜感到身下一震。

他其实还有七分心神在恍惚中,片刻后才察觉,自己竟在下掉。

……我跳下去了?

李朝霜猛一惊,须臾间将自己方才恍惚时的每个念头抓出来抖一抖,一一陈列分明,才松了口气。

没有,他并非自己跳下来的。

他现在向下掉的原因,是小鸟儿的巢垮了。

……等等,这般情况,好像也不能松口气。

便在李朝霜思索这些的时候,他已向下落出很远。

鸟巢靠着洞穴,小鸟儿应该还在周围布置有祝术,虽有风吹进,却只是轻微,李朝霜反应那么大,只是他的身体太过敏感。

而此刻下落,呼啸狂风犹如长刀飞降。李朝霜没力气屏气,但呼吸间却只感到窒息。

……他这样的病秧子,从不被允许出门,是理所当然。

但是这么痛快地摔死,好像也不错?

好轻,若不是浑身在痛,这种轻盈感,仿佛消融在风中,乘风归去了。

他将下落得越来越快,等到深渊底部的那一刹,他会全然反应不过来。

漫长的痛苦,就会终结在一瞬间。

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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