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试剑会(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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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容脸一红,羞愤地大怒道:「我要打死你!」

赵元祺挤眉弄眼,不改调侃:「打死我?哈哈,你才捨不得呢!」

那两人刚才见面,有说不完的话,然而场中的恶斗并不留给他们打情骂俏的时间,只见汪振华逐渐支持不住,叶梧桐暂时甩脱了段奇寧,立刻上前助拳。段奇寧护着薛少贤,鞭子一挥,抽向程智君。程智君这回终于没有躲过,鞭子入肉,当即开肠破肚而亡。

群眾又是一阵譁然,只见段奇寧好似斗发了性,立刻转向汪叶二人。叶梧桐分不出心神,只觉背后一阵风扫来,紧接着后背剧痛,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下不住呻吟。阿容见状,忙拨开了赵元祺,上前抱住叶梧桐。谁知段奇寧是铁了心非抽死她不可,甩手又是一鞭。阿容一抬头,只听眾人惊呼不休,赵元祺更是焦急万分,那鞭子就要朝自己挥了过来,她立时脸伏地下,咬紧牙关。过得数秒,却一直没感到鞭子落背,一睁开眼,只见头上一剑飞过,「唰」的一声,插在树上。转过身,却见一个女人脸带面具,白袍染血,在阴风下猎猎作响。欧阳惜剑一脸错愕,待回过神来,手中长剑已然脱手,不知去向。段奇寧愣在当场,只见那片冷铁插在树上,尾端连着一小截鞭子,兀自震颤不休。

眾人在原地眨了眨眼,一时都呆住了,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天空作起了雷声,云团厚厚的凝在空中。好半晌,才有一群人稍稍缓过神来,正待开口劝架,却见眼前一名女子脸罩面具,隐约可见半张溃烂的皮肤,不禁又吓了一跳。女人厉眸一扫,立刻捕捉到群眾骇然的目光,一掌劈出,人群中一个年轻人立刻飞身而起,掉在地下吐血而亡。群眾见状,都是大为惊诧。骇异之馀,一股凉气已窜上了背脊。有人忿忿不平,大起了胆子道:「喂!你是什么意思啊?人家招惹了你什么?这样任意杀人,未免太过分了!」

女人见他盯着自己看,神色陡然凌厉,指着他道:「你看什么看?老娘非但要杀了你,还要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眾人适见她一击打飞欧阳惜剑的剑,止住了段奇寧的攻势,又一掌打死了一个年轻人,对她这般高深的功夫,都是相当畏惧。眼下她落了狠话,想必也是言出必践,都下意识地缩了几步。

薛少贤看这女人非但生得恐怖,身手也是恁般了得,不由得想,刚才的戏子程智君呼唤一声,那一男一女便立即跳出,而就在叶梧桐支持不住,段奇寧将要得手时,这个女人又突然现身,他仔细一想,这群人摆明了就是计画好的,在各处安排了埋伏,意在取自己性命。可是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们,纵然他四处得罪人,也不可能惹上这个魔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戴面具的女人,自然便是罗剎娘了。今天她下了观音山,和汪叶二人在附近等待,为的就是这一刻。倘若不是段奇寧和欧阳惜剑,姓薛的小子早就没命了。她一眼扫向身周眾人,想来自己那句话很具威慑力,没有人敢再跟她为难,只是悻悻然地退到一旁,偷偷瞥了她几眼。欧阳惜剑长剑给打飞,只觉得大没面子,红着脸,高傲地说道:「哼,哪来的泼妇啊?生得这么恐怖,真吓死人了!」

眾人听罢,只道他是不想活了,偏偏欧阳惜剑仍然老神在在,自顾自地走向一旁,拔出剑来。段奇寧却是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罗剎娘,在眾人看着欧阳惜剑时,他缓缓地竖起手指,颇不敢置信地说道:「我识得你,你是……」

他话未说完,只见欧阳惜剑的剑已取回,冷冷地站在一边。罗剎娘耳朵一竖,突然眼神凌厉,立刻发掌劈向段奇寧。眼看战端又起,辛嘉胜挤入战圈,十分威严地说道:「都给我住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位妇人,我帮在此举办试剑会,你这么任意杀人,倘若不能给出个交代,今天咱们是不会让你出会场的!」

罗剎娘大笑了几声,目光森然扫视一圈,掷地有声道:「笑话!你是什么东西?我出不出场,由得了你吗?」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群情激愤,只道她怎么这般嚣张。辛嘉胜听方才段奇寧说了一半的话,正要问他罗剎娘身分。罗剎娘却不由分说,立刻拔剑出鞘,段奇寧鞭子一甩,罗剎娘避过一鞭,竟没打算与他动手,反而直直地往薛少贤送来一剑。当时欧阳惜剑站在一侧,段奇寧收势不及,薛少贤瞠目结舌,眼看就要被一剑捅穿。这时,场外忽然一剑掷来,「咻」的一声,插在罗剎娘与薛少贤中间。眾人立刻回头,只听一人声音鏗鏘,高声喝道:「住手!」

此言一出,眾人纷纷回头。罗剎娘剑停半空,只见场外不远处,有一群人团团涌来,当先一人是个年轻公子,二十来岁,眉目间大有骄气,一身乡绅打扮。他身后跟着十多馀人,有一个女子,和若干个男人。男人均穿苍鹰会服,神色肃然,紧盯着罗剎娘。只听那个年轻人道:「敢在比武场上大肆杀人,这还讲不讲理呢?简直太放肆了!」

他说完这句,身后的苍鹰会眾立时散了开来。阿容看得分明,只见为首的那个年轻人,竟然是林英堂!而跟在他身边的苍鹰会眾,有其中一人,竟是许久不见的孙前辈!他们散在林英堂左右,罗剎娘见状,踢起剑来又要动手。旁边一个会眾长刀出鞘,将她的剑打了开去,罗剎娘不及惊诧,只见林英堂竖起了手掌,当即大喝:「都不要打了!」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不禁都落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只见他仪表堂堂,让人看着颇感信任。薛少贤适见罗剎娘的身手,又见她连辛嘉胜都敢顶撞,眼下能料理她的,大约也只有这帮人了,于是打量了林英堂一眼,上前一步,指着罗剎娘道:「是这个女魔头先动了我的人,这里数百隻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你们快给本公子收拾了她!」

馀眾听他这话,也没附和,刚才他们可是亲见段奇寧抽死了程智君。虽然是程智君先动手,但段奇寧出手狠毒,大伙也是见识过的。林英堂没回应他,一眼看见地上死尸,见程智君死状悽惨,便指着尸身问道:「这位大哥又是得罪了谁?怎么会这么惨呢?」

馀眾听他一问,便有人抢着道:「公子爷,这傢伙名叫程智君,方才在比武台上,本来好好的,谁知他却突然射出一箭,要取这位少爷的性命。结果他一箭不中,身边又跑来了几个帮手,双方这才打了起来。少爷的保鑣为了护主,就一鞭抽死了他。后来,这个……这个妇人就跑了出来,打死其他人不说,还执意要取这位少爷的性命。」

眾人纷纷点了点头,稍微理出了些头绪。原来程智君和那些戏子,以及汪叶二人,还有这个女魔头,竟然都是一伙的。这帮人计画好了,埋伏在侧,就为了取薛少贤性命。辛嘉胜这会也看出来了,又将详细的情形和林英堂细说一遍。林英堂点点头,很快地明白过来,轻轻咳嗽一声。眾人就等着他拿罗剎娘问话,却见他忽地转过身来,对薛少贤道:「你便是薛少贤薛公子,是吗?」

薛少贤一愣,他并不认识林英堂,听他一问,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是又怎样?你们不是专程来拿人的吗?还不快杀了这个女人!」

此言一出,阿容下意识地瞧了罗剎娘一眼,只见她神色忧愤,碍于苍鹰会高手在此,不敢轻举妄动。罗剎娘固然杀人如麻,可是经过那些时日,她也对她怀着感激情,听薛少贤一心要取她性命,她听着也是颇觉不快。林英堂听薛少贤口气不耐,也不多在意,说道:「薛公子,你可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

薛少贤一愣,皱眉道:「我怎么会知道啊?他们一上来就要取本公子的命,你这不是问废话吗?」

林英堂听罢,微笑地说道:「薛家是艋舺凶杀案的受害者,你身为薛大少爷,对于这种事,怎么一点都不敏感呢?」

眾人听罢,一时都傻了眼。艋舺兇案发生不久后,立刻在江湖上传开了。特别是在台北,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耳闻。只是今天的事,怎么会跟兇案有关呢?薛少贤因为长年在外,对于凶杀案仅有耳闻,并不懂那种时时受威胁的压力,听完只是呆愣。罗剎娘却冷笑了一声,对林英堂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是艋舺兇案的兇手了?哈哈,且不说你没有证据,你这么血口喷人,我一掌就能劈死你!」

林英堂听罢,毫不退缩,苍鹰会眾正待动手,立刻又被他阻挡下来。群眾开始议论纷纷,揣度着到底发生什么事,难道真跟兇案有关?只听林英堂道:「诸位请稍安勿躁,关于艋舺兇案,我大致和各位说明一下。前些日子,我们在『绣帘香』搜到了一样东西,这件物品,能直接证明他们与兇案有关。而就在『绣帘香』破获后,在下原以为兇案会到此结束,谁知杀人案非但未停,兇手还变本加厉,想尽办法挑衅我等。」

听到这里,眾人都是心怦怦跳。薛少贤精神紧绷,罗剎娘面色阴沉,段奇寧神色复杂,欧阳惜剑依旧高冷,阿容紧皱眉头,赵元祺静心凝神,馀眾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就等着林英堂发话。

林英堂停顿了半晌,接着道:「后来,我们又在大稻埕『锦鳶』搜到了同样的物品。锦鳶的大家长陈金釵知道这件事后,立刻带着她手下的姑娘们离开。后来,我们拿住了几个姑娘,她们声称曾奉命上过艋舺,要取薛家人的性命,至于兇案的全貌,便不清楚了。」

他说了这么个长篇大论,有几个江湖人等不及了,焦躁地说道:「唉!公子爷,你长话短说行不行?你说了这么多,我听得都乱了。」

林英堂尚未开口,旁边驀地一个姑娘奔出,踩了那个人一脚,说道:「意思就是,这件事是『绣帘香』,还有那个『锦鳶』,两个组织干的,就这么简单,你还听不懂啊?」

那江湖人给她踩了一脚,不由得大怒,扬起手来要打她。那姑娘正是海若,她见那人要打她,立刻躲到林英堂身后,又探出身来,衝他办了个鬼脸,调皮道:「这么简单的事还听不懂,笨死啦!」

眾人听她一言,顿时有种「真相大白」的感觉,有的人窃窃私语了起来,都在说他们为何要这么干?不过还是不明白,兇案跟今天的事又有何关联,待要发问,忽听林英堂再度轻咳一声,眾人立刻闭了口,听他又道:「我们费了好些功夫,才将这两个组织一网打尽,谁知兇案却没有停止,依旧持续发生。」

此言一出,又有江湖人忍不住了,急躁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兇案跟今天的事有关吗?」

林英堂道:「各位可还记得,方才我说咱们在『绣帘香』搜出了一样关键物品吗?」

眾人点了点头,林英堂于是看向海若,海若在怀中掏了一阵,拿出那个迷迭香暗器。此物一出,登时有几个江湖人惊叹一声,指着那个暗器,震惊道:「这东西我见过的!」

说话那人是个近五十岁的老者,眾人听他一言,纷纷向他投来目光。林英堂没说话,手一摆,让他自己说给大家听。老者便道:「这个迷迭香暗器,是出自艋舺的沉家。当时顶下郊拚尚未发生,八甲庄还健在,同安人在那儿开枝散叶,那是说不出的繁华。当时庄内有一户沉家,家里是开武馆的,沉家老爷和夫人不爱用暗器,可他们的女儿却对迷迭香情有独钟。这个暗器,便是出自她手,肯定不会错的!」

一旁有个江湖人拍了拍脑袋,插口道:「我记得他家女儿叫什么来着……沉……」

「沉东卿。」老者立刻接口。

林英堂点点头,看了老者一眼:「这位老伯,您可以跟我们大概说说,当时八甲庄是什么景况吗?」

老伯道:「熟悉倒也说不上,只是我早年做生意,常常要上艋舺。八甲庄在遭受蹂躪前,是个相当繁华的地方。沉家身为望族,立志要将八甲庄建得繁荣昌盛,要胜过旧街。大约也是因为他们同安人来得晚,又比三邑人少得多,他们的情感也更加紧密。时时有孩子在街边玩耍,父母抱着孩子嬉戏玩乐,年轻人和女孩子相约小巷,在东洋车上吹风看景,那是个多美好的景象。唉,只可惜,那些都被一把火给吞噬了!」

眾人听他说完,不禁都为八甲庄感到惋惜。那个地方曾经繁华过,那座美丽的城,是许多人的回忆。林英堂叹了口气,点头道:「不错,那个地方就是给人回忆的感觉。当时案件尚未明朗,有一位薛家老僕告诉我,他在艋舺内斗当天看见了一个男人,他私自跟踪了他,发现这人名叫华咏,和『绣帘香』的老鴇凤姨,还有『锦鳶』的陈金釵通信频繁。他在信上,总是提起一句话,说世上用钱买不到的,就是『过去』。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听到这话,立刻想起了迷迭香暗器,之后再派探子去查,果然又搜到了。」

辛嘉胜在一旁听得有些糊涂,怎么一句话就让他联想到迷迭香暗器呢?忍不住道:「何以因为一句话,你就认定了跟迷迭香有关呢?」

海若跳了出来道:「你们肯定不知道,对于懂花的人来说,迷迭香象徵的是『过去』,以及『回忆』,所以他才这么推想的。不过这都只是联想而已,反正东西找到了,那才是铁证。」

林英堂点点头:「不错,正是如此。不久之后,华家村也因这位老僕的通报,被艋舺人屠村了。到了这里,三个兇犯都已被揪出,『华家村』被屠村,陈金釵离开『锦鳶』,『绣帘香』的老鴇也自杀了,那么为何兇案仍然继续发生呢?我左思右想,突然想起薛家的夫人跟我提过,她曾听见家里附近有人在唱曲,唱的内容十分诡异,就像是在是威胁老爷。后来,我又听了薛家少爷薛中阳的口供,他说他亲眼看见叔叔在暗巷被杀,杀手穿着奇装异服,像是个伶人。我于是将这两条线索牵起来,遍查台北的戏班子。后来也是歷尽多时,探子终于查出了一间戏班,名叫『年家班』,说他们今天会出现在此,为的就是来取薛公子的命。至于那个伶人指的是哪些人,想必各位都很清楚了。」

眾人听完了林英堂这么长的一番推理,终于有暇喘上一口气。他最后的那一句话,指的多半就是程智君和戏子们了。眼看程智君已然惨死,眾人目光又转向汪叶,他俩是第一个跳出来帮他的,而后又转向了罗剎娘,不禁心下怀疑,难不成她是这帮伶人的头领吗?

辛嘉胜道:「所以,这个程智君就是那戏班子的伶人,那么这一对男女,还有这个妇人,都是戏班子的人吗?」

林英堂笑道:「据我所知不是的。应该说,戏班子多半是共犯,而这位妇人,才是主谋。」

眾人一阵譁然,都是不敢置信。薛少贤攒紧拳头,目光如刀地瞪着罗剎娘。罗剎娘冷笑一声,突然一挺长剑,朝薛少贤刺了过来。她甫才出手,立刻被苍鹰会高手拦下。林英堂道:「我想问这位妇人,你为什么这么执意要薛公子的命呢?眼下这么多高手,两位保鑣也在,你不解决这些人,偏要跟薛公子为难,除了跟他有仇,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何这么执着了。」

罗剎娘大怒:「老娘要杀谁便杀谁,我看这个贱种不顺眼就要杀他!你管得着吗?」

林英堂道:「那么你是默认了,艋舺兇案的主谋便是你了?」

罗剎娘怒道:「呸!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证据说老娘是主谋?」

林英堂道:「要直接的,没有。至于帮兇,刚才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这位妇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那个暗器的所有人,哦,也就是沉家的独女,那个没有死的女儿——沉东卿吧。」

眾人一听,尽是惊诧万分。那个沉家小姐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女人呢?阿容听了这句,十分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只见罗剎娘没有再说一句话,她抬起头来,凝视着灰濛濛的天空,任阴风拂过她的脸庞。过得片刻,人群中终于有人出了声:「你的意思是,这个恐怖的女人就是沉东卿,她当年其实并没有死,可是眾人都以为她死了,她于是设计了这一连串的凶杀案,就为了向薛家报仇?」

林英堂点了点头,振振有词道:「不错,我们问过了当年八甲庄的居民。有人说她在烈焰中自杀了,可是如何自杀,却是眾说纷紜,大家都是道听途说,我才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没有死。事到如今,我想我的推论并没有错,这位妇人,就是沉东卿本人。她有四个外应,分别是『锦、绣、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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