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节(2 / 2)
罗献成投附燕胡,抽调屯丁以补行营,兵马一度增至十三万。此时十三万随州军或毙或溃或降或附,但随州境内仍淹有原随州军屯丁及家小近三十万口人。
“除去随州屯丁及家小三十万口之外,地方犹有丁口愈四十万众,加上蕲春、汉津、黄陂以及石城等地以及淮右山间的流民,战兵计能得丁口八十万众!”王相对随州民事拈口道来。
战前江汉平原东部鄂东、鄂北地区,丁口总计要超过三百万,此时人口削减不到战前的三分之一,林缚轻轻一叹,没有说什么,甚至都不能抱怨罗献成戮害地方。
“南阳、河南等地,民户十不存一,情况要比随州恶劣数倍不止,”林缚说道,“看来罗献成治随州后期,还是做了一些安顿地方的事情;当然,这里面有很大是王相你的功劳……”
“若非为民生计,下官实不甘从贼。”王相说道。
王相这么说是想撇清自己,林缚也不介怀,心知他还是很有干才的,乱世从贼实不能算什么污点。对人不能过于苛求,毕竟很多时候人是没有选择的,便是在随州军里,王相还是有清名之人,与钟嵘、卫彰等人相比,还是能洁身自好、顾及民生的。能做到这一点,也就足够了。
包括南阳、襄阳、随州、石城、黄州、荆州及江夏府江北诸县在内,也就原随州军控制的核心地区即随州府能够迅速恢复民生。
襄阳南部诸县以及荆州府的情况可能稍好一些,毕竟给燕胡侵占的时间很短,大量的民众都可以躲入西部的荆山以避战事,而且危害最大、杀人最凶的大规模饥荒还没有形成,只要在收复荆州、夷陵、长林、荆州诸地之后,及时组织流难归乡,将赈济发放下去,情况就会有得到好久。
就算将扬子江南岸的江夏、鄂州、咸宁三府也算在内,曾经人丁繁盛的江汉平原在战乱的丁口也没有可能超过四百万,相比较战前要锐减一半。
“随州营田为将吏私有,此时一律抄没为公产;旧有屯丁耕种者,许编为民籍,佃种公田租赋依淮东例,降为三成,额外不得加派,所得以补地方耗用,”林缚说道,“因随州军九月抽丁而空荒下来的熟地,清计之后,都对这次应赏田令而随军征战的民夫或赏或售;入春之前,都需要安顿下去,不能叫旱田误了春稼!此外有所不足,则由黄蕲、石城、津陂等地垦荒以补——这次有十万民夫随军征战,加上家小,计有四十余万口,应能使荆襄等地的情势要稍微好看一些。”
“能立即迁四十万口人补入荆襄,那自然是能叫荆襄的民生在战后得到更快的恢复,但财力艰困,”王相说道,“对于贫困之民,拖家携口北上,不对他们前期垦荒进行扶持、赈济,他们就没有办法在荆襄残地生存下来。除开襄阳南部诸县、荆州以及随州府之外,地方上还有可能抹平耗用;在黄蕲、石城新置两府以及即将收复的南阳府,耗用只能依赖于中枢的依赖,每府每年少说要拔入十万石粮,要连着拔三年才够……”
银价在荆襄还飘乎不定,王相还是习惯用粮食计算收支。
“黄州、石城新安置丁口少,襄、随及荆州虽有丁口可抽税,但三年之内不宜抽太重,我估计着每年都要额外补十五万两银,南阳将为备兵的重地,立即迁民补入有利于屯备,民生之事每年再补二十万两……”林缚说道。
“那荆襄之地,每年就短八十万两银。”王相说道。
“好在整个荆湖八府,江南的鄂东、咸宁以及江夏府江南诸县受战事影响不大,民生大体安好,能补这个缺口。”胡文穆说道。
胡文穆治荆湖军时,差不多能从鄂州、咸宁、江夏以及荆州每年得银一百二十万两以养军,荆州打残,江夏及鄂州北部的汉津、黄陂、黄州皆残,荆湖在江南岸两个半府差不多每年还能有八十万两银缴给中枢。
当然荆湖在江南岸的两个半府,丁口逾两百半,财税总规模计有两百万两,但相当一部分还是要给地方消耗掉,能有四成缴给中枢,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林缚摇了摇头,说道:“江夏、鄂州以及咸宁三府这些年也饱受战事之苦,中枢从这三府三年内也减半征计,但三府三年内对地方也需减半征赋以养民生;这样只需要每年额外拿出四十万两银补给荆襄就够了,户部那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户部是林续文执掌,几乎就是枢密院的钱袋子,林缚说额外每年往荆湖补入四十万两银,那自然是确定将行的。
虽说胡文穆这次会随林缚去中枢,但此时看到荆湖能多得一些利益,也是高兴的。
大体议过荆襄战后恢复民生的框架,林缚还不能躺下来消息,还要去列席军司情的军议,左承幕、王相以及胡文穆便想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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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宿在龙嘴山北麓的营垒里,住着简陋而湿寒的棚屋。
胡文穆还要在荆襄留一段时间,左承幕过两天就先回江宁去。
夜虽深,但没有睡意,左承幕便邀胡文穆去他那边夜谈。他与胡文穆早年就在荆湖为官,既为同僚,亦为师友,故而在左承幕在调入中枢之后,才会支持胡文穆执掌荆湖,如今算来也有好些年没有聚到一起好生聊聊了。
寒风呼啸,天气阴霾了两三天,雪倒是没有下下来;屋里烧起铁皮炭炉,四下里漏风的缝隙都叫堵塞上,水壶里的热汽扑腾腾的冒起来,棚屋里就比外面暖和许多。
左承幕之子左链一直侍奉左右,拿起水壶替胡文穆及父亲沏茶。
胡文穆看着火光映照出来的铁皮炉子,说道:“初春时,我府里也能看到这种炉子,好像是叫煤球炉……”
“你到江宁后,新鲜玩艺儿还能见到更多,”左承幕一笑,说道,“枢密使推崇杂学匠术,前些天就说要在枢密院之下仿翰林院设大匠师院,以供俸存世之大匠师,位同封爵,比翰林士还要崇重,以彻底改观匠工之低贱的现状——有荆襄大捷在前,提出此事物议会小一些,但也不会小多少。不过匠师所新造之物,以往叫旁人视为奇技淫巧的,这短短数载之间也的确是大放光彩,淮东之强,大概也是强在这里吧,你我是确实看不透了……”
左承幕都说看不透,胡文穆这些年都在荆湖,又怎能知道更多?
胡文穆说道:“适才所议,看上去户部每年只需要额外往荆襄多掏四十万两银,但这仅仅是用于民生的开支——荆襄会战应该叫淮东军的军费开支,在短时间里激增到一个叫人难以想象的程度,说起来也有些难以想象,中枢财政在荆襄会战之后还要怎么才能支撑下去?”
左承幕作苦相而笑,说道:“格局有高低,差以千里,你我是注定要给淘汰的人啊!”又指着刚刚及冠的幼子左链,跟胡文穆说道,“左链年岁也能入仕了,也有我的恩荫,可以补入八品之吏;不过枢密使在江宁设了学堂,我想叫他进去学两年,或许能跟得上新格局……”
胡文穆若有所思,淮东所开创的新格局到底是什么,遮在他眼前似有一层怎么看都看不透的迷雾。
胡文穆此时也知道淮山栈道的具体情况。
林缚着意经营庐州,是公开的事实,去年林缚在江南七府以户部名义放公债时,所筹银两就有一百万两银专门划给庐州整饬战备。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林缚针对淮西的军事部署,曹子昂、陈华文在庐州,也确实在庐州迁乡并寨、营田屯垦,还大肆整修军垒、驰道、溪河,扩充兵备。
所谓有多少银子做多少事,一百万两银子看上去很多,但能做的事情其实有限得多,绝对不够修一条横穿淮山、从庐州西北故埠一直通到礼山的大道出来。
这条栈道真要费力去修,少了两百万两银捣腾不出来。
这大概也是燕胡绝想不到淮东会有伏兵从柴山杀出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胡文穆等人也都知道林缚经营淮东有十载,封崇国公又将崇州五县等淮东核心区域及夷州划出去以为私邑,叫林缚在户部之外实际还掌握着一笔大财源。
不过,淮东军从去年秋后到这时逾一年的时间,马不停蹄的接连展开上饶及荆襄会战,其巨额的军费开支,除了众目能睹的户部岁入之外,其他不足只能来自于林缚所掌握的私邑——崇国私邑的财源到底庞大到怎样的程度,才能叫淮东军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连续支撑这等规模的战事并获得大捷?
左承幕说格局有高下之别,但胡文穆想不明白:崇州五县及荒蛮之岛地夷州的格局到底能高到什么程度,岁入的规模才能达到跟掌握半壁江山的中枢财政同一个等级上来?
荆襄会战过后,淮水以南诸郡,除两川外,几乎都能走出战争的阴影。
荆襄也许要残破一些,需要三五年时间来休养生息,但两浙、闽赣、江淮以及广南、湘潭都迅速复苏起来,并叫枢密院集权控制,也许再过两三年,北伐就可以成行了……
燕蓟崩亡、北地沦溃、奢叛北出之时,天下七零八落,山河破碎,那时江宁实际所掌握之地不过一郡,而淮东还窝于一隅,叫诸人备防,谁能想到才短短四五年时间过去,会有这般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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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掀帘走进军情司的作战参谋室,寒风随他呼呼的刮起来,吹得火烛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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